我的厚土有我的不舍散文

  昨夜的华灯初上,无叶的树上爬满风中丢弃的塑料袋,红的,蓝的,白的,好像要逃脱树枝的拉拽,颤动着,一刻不停。看来,万物都要寻求*,就像青葱时的我,总想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厚土有我的不舍散文

  我终久不再多看,多看霓虹下的萧条,夜的冷,似乎过往的行车喇叭都懒得响动。偶尔,有一行人,步履也是急急匆匆。回吧,回到自己的小屋,不知为啥,连屋灯都那么的死气腾腾,索性关掉它,可是,不想脱衣,根本没有睡意,心此时在想里作祟,那就放开,让思绪打发过往。

  好多年了,村庄蹴在山湾里,蹴麻了的心事被一只乌鸦揣在怀里,也只有漆黑的乌鸦,瞅清了村庄锅底般的心事。可是,它们没有告诉我,村庄越来越荒芜。

  我是在一个月亮如泡沫般的夜晚,溜出村庄的,我忘了,我是去背三河湾里丢在半路上的一捆葵花杆,还是去拾老王家的地埂上夹住的一只野兔,我只知道,那就是十几年前村子里的生活。

  我终久没有逃离,伺弄着土地,倒不如说,土地糊弄着我。我肩上扛着的铁锨,锃亮锃亮地常与我作伴,行走在虚晃晃的土地里,多像乌鸦寻找失落的种子。可是种子,也会常常作弄人,它隐藏的很深,足足有一铁锨深,当奸到矮草一样丛生,已经软弱无力,呛的乌鸦也在地头磨牙。而我,眼神里只有一种欲望,那就是饥饿的需求,只得精心伺候。不得以,跪在山神庙里,祈求一场雨,我不怕走出庙门,烈日对我呲牙咧嘴,乌鸦也不怕,“人定胜天”,更何必乌鸦群飞,飞向太阳的最近,有一片阴凉遮地,我也会双手举过头顶,默念一朵云,一滴雨的丰情。

  山野,村庄,我不停地来回走动,总会时时听见冰草锯着淡淡地寒冷声,寒意如沫,纷纷落在草根下,一只蜷腿而卧的蛐蛐背上。我不忍心,总想逃离,逃离苦苣粥水喂养、柴火熏出的炊烟里,根本没有油腻味道的生活。当我从家门走出,故意咳嗽,让村庄的每一片瓦和每一扇门都知道,有一个人的思想不安分,可是,村庄依旧鸡鸣狗叫,用宽大的胸怀接受你的一切。

  夜里,木格子窗子里露出微弱的灯光,孩提的吵闹,多半都是为了分羹不公,只有母亲断断续续无奈的数落,一会儿,灯也怠倦了,闭了眼皮。可是,田野里还蹲着一群野鸡,正在一块豆天里剥豆吃,丰腴的神态似乎这片土地只顾养了它们,而土地倒忘却了农人对它的伺养。

  秋后,一地的萝卜在泥地里扭着滚圆的腰,总有酸菜浆水里让人馋馋的`味道,刚下地的玉米、洋芋煮了一大铁锅,根本再不管刚铲起的地埂又垮了,也不关心地里仅有的油菜籽遇风就调皮的蹦出,码在地里的麦拢子在阳光下秕子又跳到犁沟,昏昏大睡。

  只有我,还记得许多年前的生活,自己给自己莫名的提起,像讲着古经。

  应该不是古经,我又把屋子里的灯拉亮,从凳子上起身,伸伸胳膊,舒舒懒腰,打个呵欠,不知为啥,瞅见灯就烦,索性又关掉,还是不想睡,过去又开始搅和,不是梦,梦在昨天就醒了。

  黑黝黝的村庄肯定睡了,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在小城的角落里把它细瞅,从心中,把不舍已瞅了大半辈子,还在牵挂,牵挂地夜不成眠。这个夜里,我多像乌鸦,啄得夜里的月亮粉碎。

  我又想,此时的村庄,大多数人已都逃离,和我一样,暂时的,没有走远,起码心还都在,都在生养的地方。

  王二爷的那只大黄狗还在,是不是这个时候油腻的睡着了。可是,王二爷养的那头驴已有了年限,它一定窝在槽前,老得回忆不起它的从前,从前驮过的粮食和一头爱害羞的母驴了。村庄没有打鼾声,我想,只有我手弹窗棂薄纸般的心跳。

  孩子们已经不在月光里捉迷藏、跳方格子了。多年来,它们除了一天天老去,就是一天天遗忘,挤进城市当民工的生活,绝配山村的蒿草一样,拼命爬上沙枣树。这样一天天的生活,它们不再习惯乡村里挤满人间烟火的味道,不想让泥土沾身,也不能没有夸张的发型和怪异的着装。大多数的孩子,上完初中,就挤上了那趟进城的班车。

  一起玩的伙伴,我和他们欢乐在好多夜晚,捉迷藏,丢沙包。有一次,玩到月亮镰片似的挂在高空,我还躲在一堆包谷秆里等他们来捉,当我让他们从塞满焦黄色的苦味揪出来时,我们像一群老鼠被陷进单纯的快乐。可是,他们都走了,去了不同的地方,寻找不太苍老的活法,想让皱巴巴的日子过成展脱。只有我回家睡觉了,梦见了凋零的葵花,醒来后,也想趁着另一个月色逃走。

  终于,村庄没有把我留住,不是月夜,而是一个清风细雨的早晨。走时,我又咳嗽了,咳了一会,听完妈妈的唠叨上路的,这次,王二爷家的狗看见我,没叫,而是高兴地跳来跳去。父亲用家中仅有的三十多斤粮票,交了我三年的口粮,去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远”,对我来说,那时只能这么认为。

  可是,在这个不眠之夜,我还在想,村庄里只剩下一群年迈的老人,站在荒芜的田野迎风流泪,年轻人呢?再也没有回到这个村庄吗?多像一茬茬的庄稼,外面的世界割掉了壮实的身影,再也没有好劳力去耕田、撒籽、收割。

  田野荒芜,只有老人们陷入巨大的冬天。

  我在猜测当所有的老人都相继去世,像一面面土墙倒塌成灰谁还会撑起村庄的腰杆?谁会去犁种大湾那片长过胡麻的地?谁会提着一只灰兔子敲响我家的门?谁又会在年三十给祖先们奠上儿孙浑浊的一壶酒?

  没有了,只剩下挂在树杈上的一只鸟巢,盛满了沉甸甸的空寂和一群过夜的风。只有一些破碎的云还会*而入在屋檐下撒几滴淅淋淋的尿,只有一只没人收养的狗会挨家挨户敲敲那生锈的门环,只有破旧的光阴盘坐在空壳般的村庄上空,抽着旱烟,被槐树林里挤进的夕阳晒老了。

  年代,山村的年代,我的孩提是在苦苣菜、面糊糊的粥水里长大,拣大人的烟头抽,听大人讲七仙女和织女牛郎的故事,在故事中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同睡的小伙伴和大人都走的一个不剩。

  看过社戏,晚上偷过人家的毛豆、花生和红薯,几个小朋友在野地里面烤着吃,结果满嘴都是黑碳。

  晚上一个人在野地里看过庄稼,深夜一个人走过乱坟岗。

  村子里的黄昏,一定升起炊烟,袅袅的飘荡着烧麦草的香味,大爷大叔们肯定迈着疲惫的步子,颤悠悠地向各自的家中走去……

  我不由得一个人去想,让我的时光连同父辈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这块大黄土上,在岁月的风中,如一首老歌,缓缓地在我心里流淌,温馨、美丽、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