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小舟散文
从我记事起,松树沟村的洛河畔上就没有桥,河两岸唯独只有一叶小舟。
船夫当然是本村的社员。本村人乘舟是免费的,可外来人就不同了,按松树村的村规,外地人乘舟是不收船费的,但是他们上船后,必须登记、注册,一切身份落实清楚后再渡河。每年一到河冻水干,船夫根据账簿上的人名单赶着毛驴车到他们的村子进行“秋后算账”。
那年,我刚年满20岁,由于家里穷,没有上得起高中,回到生产队,队长派我“搬船”。上船的第一天,算我运气不好——船坏了。河岸边等着乘船的人很多,我看见这些男男女女愁容沉沉的样子,我的心也和他们一样纠结,无奈之中,我就挽起裤腿背他们过河。
开始“背河”的第一位客人是个阿姨,我当时羞答答的,可她还说,能不能先让我把她的女儿背过河再背她。我回过头瞥了她一眼,这一眼我不知该对这位阿姨哭还是该对她笑。总的来说,我的脸好烫,好烫。本来阿姨就长得漂亮,当我看到她的女儿就像当今电影明星陈冲时,我的心就跳得特别厉害。从她挺着高高的'胸脯和留着成年女性的长发来看,姑娘的年龄差不多也有20岁吧。听到我要背她过河,姑娘好像比我还要害羞,她扭扭捏捏的,本来一副白嫩嫩的脸蛋,现在红彤彤的,为了遮住她羞涩的容颜,她的小手不停地揉着那对花大花大的眼睛。当然,她好像比我还别扭。
我没有给阿姨一个完满的答复,只一个人默默地朝河边走去,蓦然间,只听得身后一串串咣当咣当的脚步,随着脚步声的消失,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多了一双柔嫩的小手,背上也沉甸甸的,软绵绵的,软得让人心慌,让人心醉!我不敢回头,只一步一个脚印,紧紧地,紧紧地搂住她的大腿蹚过急流的漩涡,艰难地走向彼岸。
这一天其实我好累,好累,当我晚上躺在土炕上时,满脑子都是那位像陈冲的女孩的音容笑貌。背河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叫梦瑶,今年都18岁了。她的嘴很甜,她叫我哥,我对她的称呼感到肉麻,浑身痉挛。当时我很气的是这条河太窄,它如果像黄河长江的话,我都能背她过一辈子河。过了河,她含着泪水告诉我:“谢谢哥,你今天救了我爸,他在12点以前做手术,如果12点前我们娘俩赶不到医院的话,我爸他”梦瑶哭了,我的眼窝也热了,我想给她擦眼泪,可我没有那份勇气,我也不知道她是感恩,还是她喜欢上我了,她从我的背上下来后,又在揉自己这对泪眼。当然,我好像也开始在乎她了。她在朝我嫣然一笑,害羞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一张4寸彩色相片塞在我的手上。她说:“谢谢哥,留着做个纪念吧!”互时我的手有些抖,心在剧烈地跳动,不客气地上前接住她的相片,我小声问她:“梦瑶,咱们还会见面吗?”她告诉我:“这就要看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我相信命。”
在后来的日子里,船上每天的人流量比较大,在这茫茫的人海里,我拿着梦瑶送我的照片,一直在默默地寻找着,寻找着那个就像电影明星陈冲的姑娘。可是冬去春来,花开花落,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梦瑶。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爱她爱得太深了。
悠悠岁月,年轮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这条几乎瘦得就像一条细麻绳的洛河水涓涓地在流淌,人们今天豁然间发现松树沟的小舟不见了。是的,“船”没了,我的生活也就少了一份浪漫,为了那段不能忘却的情感,那年秋天,我专程去梦瑶老家看她。梦瑶不在,她的母亲接待了我。母亲告诉我,梦瑶上大学刚走。她知道我要来,她在临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母亲从一个小木匣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在我的手上。当时我的心和梦瑶给我的相片一样紧张。当然,紧张中也带着几分叹息。
郝然哥,你好!
我知道你会找我的,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忘不了你,说心里话,其实当我们离别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尽管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但是我在你背上的那一时一刻,我都把它写在了日记里。我们之间这段情,我把它看得比较重。想起你背着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赤着脚,在浑浊的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踯躅。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块巨石划破了你的脚丫子,鲜血染红了洛河水,你强忍着涩疼把我背过河。当时,我只看见你的头上冒着虚汗,可你没有一声怨言,只默默地把痛苦咽进了肚子里。郝然哥,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报答你,如果说我不指望考大学的话,也许我会做出一种选择——死皮赖脸地嫁给你!郝然哥,我不是说,自己上大学后心野了,可我只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梦瑶只有一个“哥”。郝然哥,如果你的心里还装着我这个妹妹的话,那么你就等着我,等我回来后,我还想让你再背我过河
夜深了,其实我对你要说的话很多,只因时间关系,明天就要出发了,这一走,不知啥时候才能见你一面,请你多保重,等着我,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个惊喜!
再见了,郝然哥!
天天想你的人——梦瑶
1991年8月20日深夜 于瓦瓮村
看了这封信,我的心非常难过,我把信小心翼翼地装在信封里,梦瑶的母亲很热情地留我吃了一顿午饭。听阿姨说,我那天安全地把她们母女背过河,是我把梦瑶的父亲救了,否则她这个家就烂包了。
阿姨的话,我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有点头,如果她要把我看作是岸上救她丈夫生命的一根稻草的话,那么就忽视了我亲爱的梦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