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另一个城市的边缘散文
对于一直生长的小城的人来讲,进驻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大城市会成为很奢侈的梦想,因此只能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留存心中。我的朋友却在念叨了无数个通宵后,终于在一个初秋的凌晨,伴着启明星,走向另一座城市。她以为她的行为是融入另一种新生活的开始,她的坚定是抵达那个城市的通行证。
那个城市的名子具有极强的诱惑力,它叫杭州。之前,她和我一起无数次地憧憬这个地方,并以咏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语录为她的选择注解。我理解,这些并不是她舍身前往的充分理由,她憧憬和选择的重要性在于她的儿子在杭州读书,而且她必须在那里找到一个可以供儿子学费的家庭做临时的定居点。
我一直在鼓励她,我觉得那个城市一定会接纳她,让她展示和暴发积淀了很久的魅力,并让她过上欣欣向荣的生活。因为她的期待和敬仰,因为她的孩子。
她只对我提到了启程的大约时间,我庸俗地送了她一把天堂伞和一只容积较大的旅行水壶,我寄希望于在那片无风无雨的天空下,我的朋友可以享受到知天命的快乐。
她走得无声无息,除了自己的父母,独自一人拎着御寒的衣裳,只身南下。
我在周末的次日下午给她打了电话,欲送她一些沿途裹腹之所需,一长串忙音提示我她可能的不辞而别。我匆忙而心急如焚地跑到她母亲那里,却见她母亲眼里正汇集了难舍和牵挂的泪花,我陪她一起落了泪。为了一句话,她告诫母亲,要坚决向我*她启程的日子,她怕惜别的眼泪会阻碍她走向另一个城市的脚步,亦或不想看到我眼里的闲愁。
她到那个被称其为天堂一般的杭州,并不是要过天堂一般的生活,而是做保姆,侍奉和照料一个刚来到世上不久的婴孩。因此,我对她的天堂之旅充满了悲悯之情,我想她如果在出生的地方可以充满幸福地生活,一定不愿将自己的未来和那个陌生的城市捆绑在一起。想必她年逾七旬的母亲也基于这个缘由而使内心遭受了空前的伤悲和担忧以及无以言表的牵挂。
由于她的离开,而使我的'交流和倾诉的欲望一度中止,很多天我沉浸在对她现实和前景的猜想和担忧中。
也由于她此行目的的单纯性,在我心里有了悲壮的成份,一个几近知天命的女人把自己留存不多的美好时光或者已经崭露端倪的窘态一览无余地*交给一个青春无限的异地城市去消耗,多少令她的自尊不得安宁,所以我觉得她的眼里是光芒,心里一定是悲伤。
她无可奈何,她的丈夫由于失去工作而又不屑重新就业所以一直寄生在她的屋檐下,她的儿子由于已经毕业却不甘心只有本科学历而在发愤考研的出租屋里等待她的资金支持,她的退休养老金承担的费用支出那么厚,而她不足一千元的薪金那么薄,所以她必须离开这里,投奔到据说待遇不菲的城市,希冀于在这里谋取一家人的生存和儿子求学的所需。
我常会隔三岔五地到她母亲地里打探她的情况,每去一次,老人思念和担忧的泪便如几近干枯的泉眼,断断续续地淌下。我们没人知道她的联系方式,无法把对她的担忧和焦虑传导给她,她像是整个人在今年秋天的凌晨被蒸发掉了。
天冷了,杭州那里再是人间天堂也会有季节的轮回啊。
两个月后,她在杭州念书的儿子打来电话,只留下不多的问候和她最新的消息。一家人喜不自禁,像是女儿劫后余生。
那天我下班的时候,她的母亲遥望着我的必经之路,高举着一张小纸条大声叫着我的名子。那纸条上用铅笔粗重地写着一个长长的号码——是细心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在来电显示上抄下的,让我试试。这个信息,让我的心温润地几乎可以绽开放出一朵美丽的花来。
我急不可耐地回家将12位阿拉伯数字在话机上点了无数个循环,终于听到一个女生的南方普通话。接着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锁紧了喉咙,却十分地清晰。我先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寄人篱下的谨慎,接着判断出短暂的欢喜,然后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这边的我握着听筒有了片刻的沉默,我以这种沉默来削减心酸情绪的流露。她说她其实太想家里,太想朋友,太想熟识的人了,她在孩子睡着的空隙里,不断回味着从前记忆中的一切。她不停地重复着“出来真的真的真的不容易”的话,我懂得这句话的内涵有多么的丰富,背景是多么的复杂。所以我打断了她的话,我说我十分理解你的心里,但还是希望你以欣赏蓝天白云的姿态对待你的工作,那样你的心情会变得开阔而且很快能溶入到新的环境里过着快乐的生活,重要的是,你的儿子在你的视野之内,那是你稍感落寞的最大安慰吧。
我想我的劝说其实无法从根本上排解她的苦衷,无法了却她在异地对内地积存已久的那种深刻铭记的情怀。在婴儿的啼哭和一个女人的呼唤中,她匆匆地放下电话,在我的想像里跑走了,于是我的耳边长时间响着沉闷的“嘟嘟”声。
一声叹息!
那个城市的天依然是从前的天,风景依然是从前的风景。只是她看到了那样的天和那样的风景后又新添了寂寥和落寞,这和她的初衷相悖。是乡情难舍还是自尊遭受了尴尬,我不得而知。
她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城市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严格地说只是精疲力竭的一个生存乞讨者。从国企的主人,到个体的仆人,角色的转变只是由于一列火车的中介。我一直在想像里模拟她,或许,对这座城市的向往和期待,都会围绕那个鲜活的小生命的一系列琐碎而破灭,她的憧憬不过是一日三餐讨得这家人的满意和婴孩的平安乖舛。她甚至不能每天仰望夜晚的霓虹灯和白昼眼花缭乱的现代楼群,不能跟着自己的脚任意的在这块发亮的地面上踟踌,那种消磨时光般的欣赏,在她也许仍是一种奢侈,她只能是行走在那个城市的边缘人,无法挥霍城市里别样的天空颜色。
我的朋友其实非常地富有修养,行为举止显得格外优雅。只是她的生活境遇与她自身追求的格调在她步入中年后变得难以融合,她曾经对我说过,她说她年轻的梦想很多但在日常的生活细节中无一呈现,甚至数年没有过性生活,这样的日子让她过得无精打采继而精疲力竭。所以我独自地臆想,她的南下之行,是不是也是对不可逃避生活一种不甘心地*,她以这种方式对内容空洞的现实进行挑战和颠覆,给她有限的一生留下一页虽不完美但终有可补的新鲜履历?
这样一个颇具修养的优雅的女人,如今衣食住行在彼人的家里,便是人家对她极其的优待和敬重,她也难以找到家庭成员的感觉,她的修养和优雅挽救不了她作为被雇佣者的谦卑心理。我这样想。
我也承认社会分工的不同注定要让一些人偿试做一份与上层建筑的阶梯有相当悬殊的事业,以保证人之生存的基本要素不被中断,但终归大多的人对以寄人篱下的生活方式获取的生存资本不会津津乐道。我的朋友没有表露,但我明白,只是她的心理被每日的生活琐碎掩盖的毫无痕迹而已。想起她刚才放下电话后可能遭遇的无所适从,我的心便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变得酸涩而痛楚。
痴坐在电话机旁想了很久,双脚在夜的深度里冰冷地麻木。南方,南方的这个时段秋风也在横扫着落叶,为即或将的冬清理出更加广阔的道路吧。那我的朋友呢?是不是成了一只候鸟,半个世纪四季分明的生活改变了她,使她坚韧的同时,开始向柔弱靠近,所以在北方的冬天临近时,飞跃到了南方。
或许,这样一种选择,真的是她新生活的开端。
我的视野里顿时有了南方的妩媚和那个叫做杭州城市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