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缩影,岑寂的底片散文
每一次的旅行,都是一次寻找。
这一生,不断行走,只为致力于寻找一处可供灵魂栖息的地方。
踏遍红尘千万里,只在梦中始见你。你,是我内心最想扎根的精神原乡。
曾想策马塞北,一任肆虐的风沙吹疼我的面颊;曾想浪迹南沙,一任视野茫茫无涯。可我并非是为了看风景,我只想找回你。不知不觉中岁月掠过,我弄丢了你,也弄丢了我自己。于是,我不能停下我旅行的脚步,一如无法停止心头的想念。
秋迹。寒雨。落花满蹊。踽踽而行。每迈一步,我便能感到自己距你又近了一些。
曾以为,你是我今生得以凭据的永远,直到有天,你倏忽不见,再重逢,我依然是我,只属于自己的我,而你,已然成为了别人的你。
一次一次,我追问自己:究竟是我不够爱你,还是我不够珍惜?
不是,都不是。
一次一次找回,一次一次失去。其实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会是永远,除了死亡和失去。
终究是失去了,而这一失去,便是永远。
爱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每一座你踏足过的城,都是我最想亲近的梦里他乡。我亲近不了你的城,也不能随候鸟的羽翼去追寻你的足迹,于是,我死守在最初的原点,不断地想念,那些关于你的故事。
你说,江南水乡是你的一个梦,一个关于湿濡与氤氲的梦,一个关于古典与繁华的梦,那里曾经峥嵘,又由熙攘归于岑寂。你说,你在梦中潜入,你在梦外遥望,思与念,铭心镂骨。
于是,我出入在一座又一座水乡古城里,期盼走入你的梦境,与你重逢。
立春过后,便是雨水。江南地带,又迎来一轮漫长的雨季。轻衫薄袖,细雨柳风,突然就想出去走走,走进雨里,走进你的梦里。
丫头说:“别再去什么古镇了,不好玩!”诚然,年轻的新生命自然不会热衷于去古镇那种地方游玩,在他们看来,那些重门干裂,那些楼阁虚空,毫无生命的活力,如死一般岑寂,是多么的无趣!丫头还小,自然不会明白,古镇的最初是繁华,岑寂的最初是荣耀,只是因为时光洗尽了铅华粉饰,方才变得斑驳凄清。其实不仅古镇,还有这世间的一切万物都会由盛及衰。无生命的,走向式微;有生命的,走向死亡。--此为必然。
我想走进古镇,走在雨里,狠狠地流一回泪。其实,辗转红尘,每个人都会疲惫,每颗心都需要痛快淋漓地哭一回。
陈逸飞的一幅《故乡的回忆》,令周庄声誉鹊起蜚声中外,却也令周庄沦为繁华喧嚣的市集之地;刘若英的一句“来过,便不曾离开”,令若软宁静的乌镇聚集了太多不愿离开的游人,自此,你再别想觅得一处只属于自己的阒静之所。
而我,始终不曾放弃过最初的寻找,依然行走在路上。
驿江南,回荡口。循着粉墙黛瓦,循着曲桥流水,我走进了唐伯虎的爱情故事,走进了荡口古镇。
踩着石板路,踩着清寂的时光,沐着细雨,走在别人的爱情故事里,走在自己的人生里。
其实,来这里你大可不必邀朋引伴,独身前往便好。唯有如此,方能体会安谧的清欢。收起你的雨伞吧!不必拘谨,不必掩饰,你尽可以恣意地流泪,你尽可以宣泄你的伤悲,因为没有人会认出你是谁,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谁。你只是你,最真的自己。
这里没有绝崖怪柏的嶙峋遒劲,也没有悬泉飞瀑的壮异景观,有的只是布满苍苔的古宅,以及颓圮坍墙。时光在这里缓缓流淌,历史在这里静默成一帧帧影像,漫步徜徉,置身其间,恍若隔世。思绪飘飞,你可以感受曾经的富庶繁华,遥想当年的绮罗日暖弦管春深。谁人闲敲棋子落灯花,谁人深闺低眉弹琵琶,谁人溪边濯衣裳,谁人石上逗娃娃……这一切,连同小桥流水人家,入诗,成画。
现代文明令人迷失,我们真的需要寻回自己,寻回最初的情感。而古镇,是活在时光里的影像,是时空赋予我们的恩泽,唯有在古镇里,你方可以与沧桑对视,与内心的自己作一次深刻的对话。
对于一个真正的旅行者而言,美丽的风景不必留存在相机里,而是会留存在心间。风景之美,不在于山水的险奇,而在于这种影像的冲击,是否触及到了灵魂。古镇的兴与衰,时光的到来与过去,在这里以一种无言的诉说呈现,这种洞见岁月风霜的深刻,令人铭心刻骨。
在时间这条河流里,我们都不能随密林重生,光阴渐疏,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回望那些沧桑。在古旧中寻觅沧桑,在沧桑中检视风雨推移,坐对闲云一抹,阅尽千载春秋,尔后方能获得通达。
很多时候,我想放下一切沉重的背负,走在阳光中,走在开阔处,令自己体会辽远与安谧的.欢愉,体会广袤与宁静的慰藉,然而我自始至终都不能成为自己的旁观者,于是,我只得在古迹中行走,于沧桑中检视自己。
我永远都不能屹立于时光之外,静静地看待这样的自己;我永远都不能屹立于红尘之外,理智地洞悉尘世的情感。是的,不能,永远都不能。生命由荣到枯,青春由开到败,活在空间与时间的隧道里,注定改变不了自己年华随光阴渐疏的结局,于是,我只得在花木光晕渐次暗淡的暮晚,掩埋那些曾经繁荣的往事。
四十不惑。年月和经历,最终会令人变得通透,那曾经年少的迷茫,渐渐变得清醒,直至明白,爱情不过是一朵花开,唯有青春时节的人才能摘取那一季的芳菲,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现在能做的,便是将那些遗失的美好小心翼翼地折叠藏好。时空、光影在位移,心亦随夕阳沉潜,爱情只能以笔墨眺望,伫立在此岸眺望这一世的苍茫。
在我心中,也矗立着如荡口古镇这样的一座城,被时光侵蚀,日渐荒凉……
水乡泽国,桥连着宅,水连着水,沿着小径,沿着曲榭回廊,荡口古镇兀立在烟雨微岚里。信步缓行,观睹雕梁画栋的古色古香,体会岁月荡涤的内心独白,尽享与浮华一墙之隔的安逸闲顿。这,是一种际遇。
来时清晨,归时黄昏。雨住天晴。伫立在荡口古镇巷陌道口的我,半身披戴暮光,半身披戴回忆。你的梦我来过,却不曾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