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茶凉抒情散文
六(音同陆)安,这座城与我本身并无交集。陡然听到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念着它的名字时,心念竟也跟着起起落落。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离我这样近,这样的。哪怕只是隔着车窗匆匆地一瞥,毕竟它是真实的,若我伸出手似乎就可以抚摸到的六安。
记忆里的六安当然与茶有关,六安自古出名茶。六安瓜片,即便如我这样不懂茶的人也是不止一次听闻过的。对六安茶最初的印象出自《红楼梦》一书,其中的章节里,贾母告知正要奉茶的妙玉,“我不吃六安茶。”书中关于家世显赫,养尊处优的贾母何以独独不喜欢六安茶并未言明,只是经此一说倒教人狠狠记住了它。
据说六安瓜片无梗无芽状似瓜子,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得名。在一本因茶而着的散文集里让我对六安瓜片更多了些好奇与了解。“那去除了芽和梗,只留叶片的茶,未泡之前色泽幽绿,状似瓜子,冲泡之后,活色生香。入口后,茶汤香甜回甘,久泡后余香不绝。”我久不喝茶,亦不懂茶,更加分不出优劣。但又不得不敬服真心待茶的人。
不由得想起苏轼说的,从来佳茗似佳人。令大诗人感叹的是茶,令我触动的是从前的故事。
六安,也曾出现在张爱玲的长篇小说《半生缘》里。《半生缘》就像是发生在旧上海的一段旧梦。也许是这世间最普通不过的,如同粗茶淡饭般平常的往事。但是在张爱玲笔下那些烟火气浓郁的故事里,顾曼桢这样美好的女子实在是映衬得与众不同。就是那出产茶叶的地方,是她的`故乡。
在我接触的张爱玲的文字里,极少见她如此细腻地甚至是略带柔情地描述一段初萌的感情。沉浸在字里行间不禁要生出错觉,那书里的年轻人几乎要跃出纸面,仿佛是从你生命里走过的人。
“他问她是什么地方的人,她说是六安州人。”第一次顾曼桢与沈世钧单独吃饭,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因为先前“他只是笼统地觉得她很好。”他已经迫切地想要认识她,要离她这个人她的心更近些才好。“话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她那个秘密的边缘上。世钧是根本不相信她有什么瞒人的事,但是这时候突然有一种静默的空气,使他不能不承认这秘密的存在。但是她如果不告诉他,他决不愿意问的。”“他所爱的人刚巧也爱他,这也是第一次。”“他相信他和曼桢的事情跟别人的都不一样。跟他自己一生中发生过的一切事情也都不一样。”
曼桢的好,似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在若隐若现的传达着。淑惠的母亲,张豫瑾,世钧的母亲哪怕是祝鸿才与曼璐。而世钧,他性格里的消极回避,他的无可奈何……尤其在他得知父亲知道曼璐曾经是舞女这件事情上。惋惜之余又不免疑虑,倘若当初她成功逃离祝家,他是否真的可以与她并肩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毕竟世俗的眼光比刀子还锋利,何况他不是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甚至他根本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也不是没有找寻过她,他去了祝家也见到了曼璐。可结果呢?纵然是旁人故意的欺瞒,终究还是他自己轻下判断。她结婚了,她和张豫瑾结婚了。他在心底就这样认定了。因为之前在医院里有人在说六安茶,是一个想帮人招揽生意的看护,本意是卖些茶叶给他们。可“世钧一听见说六安,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触,那是曼桢的故乡。”攀谈之后他震惊,因为他听人家说六安医院的张豫瑾刚刚结婚了,而新娘子家在上海。对张豫瑾从前他就心有芥蒂,所以这一次更是先入为主的作了判断。
“他们不会在一起了……”我似乎想起了一个人,那口吻无限忧伤。从前的花好月圆都只是幻影么,还是眼前的错觉愈来愈深。
张爱玲的文字总有一种魔性,常常使人欲罢不能。她决意不是清雅吃茶的女子。她的散文集里,她谈看书,谈文章,谈女人,谈吃,谈服饰,谈音乐,谈画……却没有谈过茶。但至少诸多名茶,出身名门的她肯定是见识过的。然而她最崇拜的人是她的母亲。自小受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那位一心要从旧式家族里走出去的少奶奶,常年漂泊外国的奇女子。)大概张爱玲习惯捧在手心里的只是一杯英式下午茶。那又是另外一种属性与气质了。最初的向往,后来的落寞。她的那杯茶凉了,也许故事就该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