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弋江散文

  一

古镇弋江散文

  青弋江头一叶舟,山光云影共沉浮。

  门前多是桃花水,未到春深不肯流。

  这是流传了好多年的古代诗歌,把个小镇活色生香起来。

  小镇叫青弋江,就是那条水的名字。后来简易了,也可能为了区别于水域,就唤做弋江。

  弋江小镇在皖南。

  在杏花春雨里,马头墙和乌篷船在拂晓或黄昏里影影绰绰,而弯弯曲曲的石拱桥风韵不减,当年的船工号子落在水面,叫水也时而粗犷时而温情,山野小调被红头巾拉得细长柔韧,却犹然在耳,夜夜在恍然间响起。

  黛绿的珩琅山是她高尚而庄严的剪影。

  她被一弯600余里的清澈徽水搂在怀里,温湿了很多个世纪,以及奇峰沃野了。

  被方圆十里蓊蓊郁郁,且有脆生生疏响的柳叶和修竹滋养、润泽着。

  柳荫与幽篁交织的绿的光影里,是一条银蛇似的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两旁匍匐丛生着,被连年春风唤回,却又绿了又黄,黄了再绿的野草。脚下是沙质的泥土,间或有大小、颜色和形状各异的石子,绊了行人的鞋子,甚而至于钻进脚丫里。只是它始终清爽,不像泥土那样缠络人的脚步。

  还有就是依河而建的民宅,如今主要分布在新正街、汤蓬街,大多是古老的、格调和风格整齐划一的徽派建筑,无外乎马头墙、天井、木板小楼,和镂花窗棂。正屋往往能够见到一张八仙桌,两旁是竹木椅子。中堂一般是已经泛黄的有些个年头的国画,画面以福禄寿和山水居多。通文墨的和有些头脸的人家,多是宣纸装裱的真迹,寻常人家也就是复制印刷的了。虽然有传说说,虎踞中堂,家破人亡的,可是仍然有人家挂老虎的,且多为下山虎。我思量可能因为下山虎可见老虎正面的缘故。这一切的氛围都是静默的,没有鲜活的色彩,相对就逊了生气。可是,这并不打紧。因为真正的风景是隐藏在窗帘后面的,倘若因风而起的话,不经意间,我们可以瞥见一掠而过的花衬衫,袅袅娜娜的身影,以及长长的、摇曳的发梢。如果再近些,还有可能嗅闻到女孩儿家身上的香水味。它们一般都是非常浓郁的。书里记载,过去皇宫禁苑有金屋藏娇的故事,而在皖南的民间,也有这般木屋藏骄的,只是他们一直没有修炼成很好的那种气量,也羞于自夸颜色。不温不火,含蓄内敛,是他们一贯的风格,虽然因此没有成就什么气候,却也能够平平安安,得以使一脉香火传承。

  新中国杰出的革命家、外交家王稼祥少年时,就曾经住过这里的有着天井和小木楼的屋子。彼时,他16岁始从泾县厚岸老家外出读书,在距离小镇16公里的南陵县城的教会学校——乐育学校。他的父亲王承祖早年在小镇开当铺,门面有10余处,是个遐迩有些名头的商人,家资因此而殷实。相传他的两个姐夫翟绍元、吴子松也在此当朝奉。可惜,已经没有足够确证的文字资料了。

  二

  新正街的码头口有好多老树,枝干盘旋,郁郁苍苍,往里走几步,右侧相传有个四方形的,既像牌坊又像城门的建筑,便是洞子口了。街坊里巷均认为“天一阁”三字,系东汉末年吴国孙权手下的重要人物,当年在青弋江上操练水军时的*鲁肃亲笔题写。因年代久远,墙面满是青苔,黑魆魆的,一入洞口,凉风习习,即便盛夏也清凉。我孩提时代,也就是前40年,常常走过那个地段。所见所闻虽然没有传说的那样神奇,也不见了那鲁子敬的手笔,可是情景乡风却也依稀仿佛。

  与汤篷街相邻的沙河沟,有一座拱形石桥,名为贻谷桥.桥宽4米,连接着南北两岸人家。有图方便抄近路的店家,在后门口搭一块长长的跳板,凌空架于河沟上。欲出后门,从跳板上便可从容走过。每逢讯期,弋江河水猛涨,往往泻入西街的大塘里,过往的`舟楫便泊于此,形成一处奇特的风景。古老相传这个沙河沟,原就是一弯浅浅的水沟,据说用这儿的水洗明姜,特别鲜嫩。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经常用飞机扔炸弹,硬是把这儿炸成这样。

  在过去,水码头占了地利,商贸发展迅速,一般是比较繁华的。聚居的、流通的人多了,屋子自然就多了,多到一定程度就成为街市、乃至集镇。唐代的诗人顾况在一首《青弋江》的诗歌里吟咏:“凄清回泊夜,沦波激石响。村边草市桥,月下罟师网。”是可见想象往日的情景的。

  据《南陵县志》卷九载:“一统志在县城东四十里青弋江上,汉置,后汉省建安三年,孙策平定宣城以东,二十年孙权使蒋钦屯宣城,即故城也。晋太康二年于宛陵县置宣城郡,后置宣城县属焉。隋初,改宛陵为宣城,而故城遂废。”还有,“章怀太子曰,宣城故城在今宣州南陵县东。”可以想知,在东汉末之建安二十年,亦即公元215年,宣城故城,即古镇弋江,便有了筑水而居的百姓,有了初具规模的“故城”。这时开始,小镇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只不过至隋初因“改宛陵为宣城”,削弱了“故城”的发展劲道而已。

  在皖南的青弋江流域,像弋江镇这样的水码头还有泾县的章渡、赤滩,芜湖县的西河、湾址,除了湾址因为是芜湖县府所在地,如今依然繁华外,其他的几处,已经日甚一日地不及陆路集镇发展之快了。临水小镇在发展经济的跑道上渐趋没落,久而久之就能勾起一种怀旧的心理。小镇于是摇身一变成为一册册线装书,古色古香,在每年梅雨来临的时候,最好散发出霉变的气味来,再保留一些篱墙院落,贴上牛屎巴巴,远远近近传来牧童短笛的声音,炊烟袅袅,农村大嫂用地道的乡音,叫唤晚归的孩子:“小安(音)妮”,或者“小妹妮”,“吃夜(读作ya)饭啰!”

  三

  其实进入天一阁就是进入老街了。老街原是用青石板铺成的,石缝间可以淤积少量的水,时间长了就生长出幽幽的寸草来。后来老街发展了与时俱进了,也就成了如今的水泥路面,解放后更名为一个光鲜的大路货名字——新正街。从码头口往西到西街头的电影院,大约有2000米吧,这儿曾是十室九商的商贸中心。

  传说这条街是火龙地,大码头关口上面,留有两个圆洞穴,即是火龙的一双眼睛,所以过去的老街绝不允许开铁匠铺,因为打铁必须起炉拉风箱,铁锤叮当响,这样便捶打了龙身,必然引起火龙的愤怒,火龙龙颜大怒了,就会降下火灾。因此,镇上不知起源于何时,也就是在每年农历4月15日,都要祭祀火神,举办火神庙会。具体情形,我是没有福分亲见的了。只是在夏夜纳凉的老树下,老人们摇做芭蕉叶,说古时会零零散散地聊上一段,兴趣好时就说的多,可以到夜凉如水,明月渐沉;兴趣不好时,逼急了,还会讨冲。

  关于火神庙会的节目,相传颇为丰富。有唱戏的,不知具体哪种?在皖南南陵,民间比较流行的是黄梅戏,庐剧,俗称“倒到戏”的,名角是个叫周小五的,大约20年前,朋友“三歪子”曾经在南陵东门剧场请我看过他的《小辞店》。南陵本地有一种“目连戏”,号称戏剧活化石。听说正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不知究竟如何!最受欢迎的互动节目是玩龙灯,踩高跷,抬台角,挑花篮等群众性喜闻乐见的文体活动。那一天,四乡八镇的赶庙会的,就像梅雨季节的潮水,一下子涌过来,老人们估计总在万余人,把个小镇瞬间挤得满满的。

  我后来分析,估计庙会之所以如此红火,一定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缘故。由于弋江镇的水码头地位,山里的市县,如泾县、旌德、太平等地的商贾,顺青弋江泛一叶扁舟,或者是山里的竹排、木筏,载着茶叶、柴炭、冬笋、香菇等土特产,是极顺便地下来了。

  弋江镇本身没有多丰富的木竹资源,可是那些年,那儿有一个皖南最大的木竹集散地。水里樯橹竞发,帆影联翩。岸边,竹木器制作业也异乎寻常得发达。从沙河沟到油炸滩,绵延数里,是竹木制品商贸一条街,1969年建造的老大桥下以致往北,是竹木原材料市场。最富特色的竹制品有:竹篮、筲箕、挑箩、细筛、晒扁、鱼篓、竹椅、凉床、竹囤、竹垫、鸡罩、烘干罩等生产生活用品,只要能够想到的,就可以买到。尤其是其中的竹垫,乃是选取上好的水竹,剖成极细的线似的篾,在大姑娘、小媳妇的手里怀中缠绕跳舞,不到半日功夫就成了。竹垫正面有各色各样的花纹图案,讲究的还可以编织出文字来。这种竹垫不可以折叠,只可以卷起来。如果夏季初用,需要用粗糙的毛巾搓洗,去除细篾的毛刺,否则是要伤了肌肤。因为竹子性凉,避暑的效果是可想而知的。在过去酷夏的日子里,几乎每家每户每张床上,都是有这样的竹垫的。大元邱是镇上的一个自然村,估计有几百人家,对这种竹垫的制作最是考究,名气也最大。不仅女人们精于此道,大老爷们也个个可以露两手。曾几何时,编织竹垫是他们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上个世纪80年代,在我的印象中,弋江镇的竹垫好像还漂过洋出过海,挣过外币什么的。到弋江镇去,谁家不带回一个竹篮、筲箕,或者竹垫呢!那是遐迩闻名的竹编之乡啊,可惜已经风光不再了!也许都是空调惹得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