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散文

  我是一滴泪,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洒落世间的一滴泪。

一滴泪散文

  千万年来,我蒙泽天地灵气,暮生朝匿,不生不灭。

  我总是在夜里独自守候月亮——我认得那是盘古的一只眼睛,也是我幻生的地方。

  月是我故乡。而我,只喜欢在弱水边的花朵上独舞清风。

  我本冷漠于尘间凡事,那些无休止的繁乱纠缠,不过是那些短暂生命的无聊游戏。

  只是有时候,在有月的夜里,我会有一丝莫可名状的感觉,似有若无,飘忽难辨。

  后来,我知道,那种感觉叫孤独。

  我想,这也许是盘古留给我唯一的印记。

  弱水边的草枯了又绿,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趁着月色来到这里,在林间水旁或吟或唱,或叹或泣。

  我并不理会他们在做些什么,但我都会知道这些奇怪的举动。因为我是月亮流下的一滴泪,月亮看到的,我都能看到。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夜里偷偷跑来这里,痴痴地对着月亮亦歌亦泣。他们知道月亮是流过泪的眼睛吗?

  后来,我听到他们称我为“露”,经常把我践踏在草地上。

  他们不知道我是见证过天地浑沌的一滴泪。

  那年那月的那个月夜。流雾轻风,晦暗迷离的水域清寒洋溢。

  忘忧花已经睡去。我静静地伏在忘忧草上看弱水中满月的影子。

  一阵幽咽的笛声飘然而至。暗香袭来,我看到一个素衣女子款款走近,鬓云婀娜,裙襕轻袅。

  她横笛雪腮,正吹着一曲我从没听过的曲子。那曲调如一缕轻烟,迂回盘旋,似连似断,清清冷冷地穿行在月色里。

  我不知为什么颤抖了一下,差点从叶子上滑下。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

  一曲奏毕,她静静地伫在我旁边,举首望月,苍凉却惊艳。

  我跌进了一种玄幻里,忘记了月的存在,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她。

  许久,她才慢慢低下头,缓缓地俯下身来。

  她看到了忘忧草和我,用纤白的手轻轻地捧起忘忧草。

  只见她玉容恓恻,柳黛含怨,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旋转。

  从盘古眼中滑下那一刻起,我已经冷了万年。而此时,温度正从她指间悄悄地流失,我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温暖,家一般的温暖。

  未几,她的眼睛明亮起来,就象我守望了万千年的月亮。

  她朱唇微启,抑声浅唱——

  寂寂东楼阑倚遍,

  聊弄梅笛,

  万里蓬山远。

  夜夜惊更清梦残,

  幽帘未卷芳魂断。

  不堪浮生情事幻,

  誓与檀郎,

  讨尽鸳鸯怨。

  月满今夕归路远,

  三千弱水奴飞燕。

  正痴听时,一颗泪珠热热地打在我身上。没等我清醒过来,她已经纵身跃入了弱水中。

  那一刻,月亮掩住了脸,好象没有看到;那一刻,忘忧草叶叶相扼,似乎叹了一口气。

  我目睹过无数的生死悲欢。但只有她决然离去的一刹那让我如此难忘和难过。尤其在月夜,我竟然也想同那群人一起,或吟或唱,或叹或泣......

  也许因为她的泪水融入了我的身体,我再也忘不了她的温暖。我清晰地记得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象是明月,象是我离开了许久的`家。

  我想,我患上了人们常说的忧伤的病。从此,我迷上了人的情感,喜欢上了忧伤。我看到,月亮也是忧伤的。

  而且我发现,忘忧草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忧伤,甚至从来没有停止过忧伤。它把惨然的故事深藏在花蕊里,晨开暮闭,只为了躲避月敏锐的探看。

  流年似水。

  我还是一滴泪,一滴会忧伤的泪。我守在弱水边,在月下细细阅读每一个路过的诗心词意。这里仍然没有一个舟子和渔夫,许多动人的故事只能枉然地沉溺在清澈的河水里。

  水的对面,是蓬山。我借着月亮看到,水的彼岸,蓬山脚下,也挤满了幽怨。

  尘世间的善男信女们一如既往地对月徘徊,一如既往地对着忘忧草倾诉,一如既往地认为忘忧草无忧,认为我——露——冰冷无情。

  只有我和忘忧草知道彼此并不快乐。因为忘忧草经常在月夜轻唱着“月满今夕归路远,三千弱水奴飞燕”。而我,总会一边想着那个素衣女子的眼睛,一边在月色中呢喃:明月,一闪一闪,挂天边;思念,一丝一丝,连成线;回忆,一幕一幕,在眼前;但愿,一年一年,人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