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2、一代又一代的人，从生到死，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到头来只成了一批又一批的尸体，人生一世，还说得到什么价值呢？
3、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了爱情未必拥有金钱；拥有金钱未必得到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知足常乐的心态才是淬炼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这便是人生哲学。
4、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爱情未必得到金钱，拥有金钱未必拥有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如愿以偿。
5、世态人情，可作书读，可当戏看。
6、世态人情，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
7、世态人情，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书上的描摹，戏里的扮演，即使栩栩如生，究竟只是文艺作品；人情世态，都是天真自然的流露，往往超出情理之外，新奇得令人震惊，令人骇怪，给人以更深刻的效益，更奇妙的娱乐。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而不是面对观众的艺术表演。
8、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们无关。
9、亲人去世，要梦中相见也不能。但亲人去世多年后，就能常常梦见。我孤独一人已近十年，梦里经常和亲人在一起。但是在梦中，我从未见过他们的面容和他们的一幅，只知道是他们，感觉是他们。我常想，甩掉了肉体，灵魂彼此间是认识的，而且是熟识的、永远不变的，就像梦里相见时一样。
10、人不怕挤。尽管摩肩接踵，大家也挤不到一处。像壳里的仁，各自各。像太阳光里飞舞的轻尘，各自各。凭你多热闹的地方，窗对着窗。各自人家，彼此不相干。只要挂上一个窗帘，只要拉过那薄薄一层，便把别人家隔离在千万里以外了。
11、人世间不会有小说或童话故事那样的结局：“从此，他们永远快快活活地一起过幸福的生活”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
12、人家挂着窗帘呢，别去窥望。宁可自己也挂上一个，华丽的也好，朴素的也好。如果你不屑挂，或懒得挂，不妨就敞着个赤裸裸的窗口。不过，你总得尊重别人家的窗帘。
13、人有两部分，看得见的身体和看不见的灵魂。灵魂的美恶，不体现在肉体上。
14、人生一世，无非是认识自己，洗练自己，自觉自愿地改造自己，除非甘心与禽兽无异，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15、人生的价值大致取决于灵对肉的支配。
16、人的尊卑，不靠地位，不由出身，只看你自己的成就。我们不妨加一句：“是什么料，充什么用。”假如是一个萝卜，就力求做个水多肉脆的好萝卜；假如是棵白菜，就应力求做一棵滋滋实实的包心好白菜。
17、人的那点灵光，也微弱的只够我们惶恐地照见自己多么愚暗。人的智慧自有打不破的局限，好比猫儿的聪明有它打不破的局限。
18、人虽然渺小，人生虽然短促，但是人能学，人能修身，人能自我完善，人的可贵在人自身。
19、人间不会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杂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
20、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
21、他们的忘记也许正由于他们感到惭愧，也许更由于他们不觉惭愧。惭愧常使人健忘，亏心和丢脸的事总是不愿记起的事，因此也很容易在记忆的筛眼里走漏得一干二净。惭愧也使人畏缩、迟疑，耽误了急剧的生存竞争；内疚抱愧的人会一时上退却以至于一辈子落伍。
22、他发愿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23、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24、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所以他现在故意慢慢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25、但我确是个不辨方向的动物，往往“欲往城南望城北”。默存虽然不会认路，我却靠他辨认方向。
26、但是风哪里就吹完了呢。只要听平静的时候，夜晚黄昏，往往有几声低吁，像安命的老人，无可奈何的叹息。风究竟还不肯驯伏。或者就为此吧，天地把风这般紧紧的约束着。
27、你的问题在于读的太少而想的太多。
28、你的问题，是想的太多，而读书太少。
29、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时吃亏。
30、保其天真，成其自然。
31、保持知足常乐的心态才是萃炼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这种快乐把生活和工作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利，是灵魂对精神的升华！
32、假如“心如明镜台”的比喻可以借用，她就要勤加拂拭，抹去一切尘埃。
33、假如我们对某一件东西非常艳羡，父亲常常也只说一句话：＂世界上的好东西多着呢。＂意思是：得你自己去争取。也许这又是一项劳动教育，可是我觉得更像鼓吹个人奋斗。我私下的反应是：天下的.好东西多着呢，你能样样都有？
34、假如法国小说家勒萨日笔下的瘸腿魔鬼请我夜游，揭起一个个屋顶让我观看屋里的情景，我一定辞谢不去。获得人间智慧必须身经目击吗？身经目击必定获得智慧吗？人生几何！凭一己的经历，沾沾自以为独具冷眼，阅尽人间，安知不招人暗笑。因为凡间的隐身衣不比仙家法宝，到处都有，披着这种隐身衣的人多得很呢，他们都是瞎了眼的吗？但无论如何，隐身衣总比皇帝的新衣好。
35、假如说，人事有灵性、有良知的动物，那么，人生一世，无非是认识自己，洗练自己，自觉自愿地改造自己，除非甘心于禽兽无异。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36、储安平家住公共租界，我们家住法租界，不仅距离远，而且交通很不方便，又加我不善交际，很怕单独一人出去做客。钟书出门之前，我和他商量说：“我不想去了。不去行不行？”他想了一想说：“你得去。”他说“得去”，我总听话。
37、其实，如果不想干人世间所不容许的事，无需仙家法宝，凡间也有隐身衣；只是世人非但不以为宝，还惟恐穿在身上，像湿布衫一样脱不下。因为这种隐身衣的料子是卑微。身处卑微，人家就视而不见，见而无睹。
38、再过几天是默存虚岁六十生辰，我们商量好：到那天两人要吃一顿寿面庆祝。再等着过七十岁的生日，只怕轮不到我们了。
39、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40、创作的一个重要成分是想象，经验好比黑暗里点上的火，想象是这个火所发的光；没有火就没有光，但光照所及，远远超过火光点儿的大小。
41、剪下的辫子搁置多年，已由乌黑变成枯黄色，和我的黑色光泽不同——那时候我的头发还没有花白。
42、只记得一句时常萦回心头的话：人在当时的处境中，像漩涡中的一片落叶或枯草，身不由己。不错啊，人做得了主吗？
43、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吃菜主要是点菜。
44、吹吧，只能像海底起伏鼓动着的那股力量，掀起一浪，又被压伏下去。风就是这般压在天底下，吹着吹着，只把地面吹起成一片凌乱，自己照旧是不得*。
45、唯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
46、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
47、在大的时代里，个人正如一叶扁舟，唯有随波逐流，偶尔的讽刺、同情，但人也只能平静地一步步走向坟墓而已。命运于此，并不是一个悲剧，不过是巨大的讽刺。
48、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你存心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时吃亏。
49、夫妻该是终身的朋友，夫妻间最重要的是朋友关系，即使不是知心的朋友，至少也该是能做伴侣的朋友或互相尊重的伴侣。情人而非朋友的关系是不能持久的。夫妻而不够朋友，只好分手。
50、她的条件并不苛刻，只是很微妙。比如说，她要丈夫对她一片忠诚，依头顺脑，一切听她驾驭。他却不能是草包饭桶，至少，在台面上要摆得出，够得上资格。他又不能是招人钦慕的才子，也不能太年轻，太漂亮，最好是一般女人看不上的。他又得像精明主妇用的老妈子，最好身无背累，心无挂牵。
51、如要锻炼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必定要叫他吃苦受累，百不称心，才能养成坚忍的性格。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
52、姚宓的眼睛亮了一亮，好像雷雨之夕，雷声未响，电光先照透了乌云。
53、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54、常言“彩云易散”，乌云也何尝能永远占领天空。乌云蔽天的岁月是不堪回首的，可是停留在我记忆里不易磨灭的，倒是那一道含蕴着光和热的金边。
55、年轻人，你的问题主要是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
56、年轻的时候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直到后来才发现如果不了解人生，是读不懂书的。读书的意义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吧。
57、惭愧常使人健忘，亏心和丢脸的事总是不愿记起，因此也很容易在记忆的筛眼里走漏的一干二净。
58、愿变成一块石头，守望着我已经看不见的小船。
59、我们不断地发明，不断地实验，我们由原始人的烹调渐渐开化，走入文明阶段。
60、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愿意逃跑，不愿意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我国是国耻重重的弱国，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们不愿意。我们是文化人，爱祖国的文化爱祖国的文字和语言。一句话，我们是倔强的中国老百姓。
61、我们如果反思一生的经历，都是当时处境使然，不由自主。但是关键时刻，做主的还是自己。算命的把“命造”比作船，把“运途”比作河，船只能在河里走。但“命造”里，还有“命主”呢？如果船要搁浅或倾覆的时候，船里还有个“我”在做主，也可说是这人的个性做主。这就是所谓个性决定命运了。
62、我们读书，总是从一本书的最高境界来欣赏和品评。我们使绳子，总是从最薄弱的一段来断定绳子的质量。坐冷板凳的呆子，待人不妨像读书般读；政治家或企业家等也许得把人当作绳子使用。
63、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我们一同承担，困难就不复困难；我们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
64、我们都懂得“*是规律的认识”；明知这扇门牢牢锁著呢，推它，撞它，也是徒然。
65、我使劲咽住，但是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
66、我只怕人不如书好对付。他们会看不起你，欺负你，或者就嫉妒你，或者又欺负又嫉妒。
67、我向来以为自己是个随和的人，只是性情有点孤僻，常闷闷不乐，甚至怀疑自己有忧郁症，并且觉得自己从出世就是个错，一言一行，时候回想总觉得不当。我什么都错。为什么要有我这个人呢？
68、我喊他，没人应。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
69、我四顾寻找，不见他的影踪。
70、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
71、我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
72、我是一个老人，尽说些老话，对于时代，我是一个落队者，我没什么良言贡献给现代婚姻，只是在物质至上的时代潮流下，想提醒现在的年轻人，男女结合的最最重要的是感情，是双方互相理解的程度，理解深才能互相欣赏和吸引，才能互相支持，互相鼓励，才能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以及其它，并不重要。
73、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74、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75、我现在回想，盛衰的交替，也就是那么一刹那间，我算是亲眼看见了。
76、我甘心当个“零”，人家不把我当个东西，我正好可以把看不起我的人看个透。
77、我站在人生边上，向后看，是要探索人生的价值。人活一辈子，锻炼了一辈子，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成绩。能有成绩，就是不虚生此世了。向前看呢，再往前去就离开人世了。灵魂既然不死，就和灵魂自称的“我”，还在一处呢。
78、我至少还欠一只手，只好用牙齿帮忙。我用细绳缚住粗绳头，用牙咬住，然后把一只床分三部分捆好，各件重复写上默存的名字。小小一只床分拆了几部，就好比兵荒马乱中的一家人，只怕一出家门就彼此失散，再聚不到一处去。据默存来信，那三部分重新团聚一处，确也害他好生寻找。
79、我记得从前看见坐海船出洋的旅客，登上摆渡的小火轮，送行者就把许多彩色的纸带抛向小轮船；小船慢馒向大船开去，那一条条彩色的纸带先后迸断，岸上就拍手欢呼。也有人在欢呼声中落泪；迸断的彩带好似迸断的离情。这番送人上干校，车上的先遣队和车下送行的亲人，彼此间的离情假如看得见，就决不是彩色的，也不能一迸就断。
80、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81、我隔着他的肚皮，也能看到他肚子里翻滚的笑浪。
82、所以含忍是保自己的盔甲、低于侵犯的盾牌。我穿了“隐身衣”，别人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别人，我甘心当个“零”，人家不把我当个东西，我正好可以把看不起我的人看个透。这样，我就可以追求*，张扬个性。
83、所谓穷，无非是指不置办家产，自食其力，自食其力是没有保障的，不仅病不得，老不得，也没有*支配自己的时间，干自己喜欢或专长的事。
84、据说，希望的事，迟早会实现，但实现的希望，总是变了味的。
85、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86、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87、有一次，她听同伙传说，某家在物色一个姨娘，主要条件是要能生育。阿灵对我妈妈说：“我去把。我会生。我生过。”大家笑她，她也不知有何可笑。
88、有些人之所以不断成长，就绝对是有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好读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人要成长，必有原因，背后的努力与积累一定数倍于普通人。所以，关键还在于自己。
89、有修养的人，能喜怒不形于色。但不形于色，未必喜怒不影响他的判断选择。要等感情得到了相当的满足或发泄，平静下来，智力才不受感情的驱使。
90、杨绛励志经典语录 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下面是杨绛励志经典语录，欢迎参考阅读！
91、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自欺欺人，这就是所谓“妥协”。
92、消失于众人之中，如水珠包孕于海水之内，如细小的野花隐藏在草丛里，不求“勿忘我”，不求“赛牡丹”，安闲舒适，得其所哉。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93、灵性良心人人都有。经常凭灵性良心来克制自己，就是休养。这是一种功力，在修炼中逐渐增强，逐渐坚定。灵性良心占上风是能做到的；灵性良心完全消灭肉的欲，可以说办不到。
94、灵性，是识别是非、善恶、美丑等道德标准的本能；良心，是鼓动并督促为人行事都遵守上述道德标准的道德心。“食色性也”是人的本性，属于肉；灵性良心也是人的本性，属于灵；这两重本性是矛盾的，不相容的；灵与肉是不和谐的。
95、爱情是不由自主的，得来容易就看得容易，没得到的，或者得不到的，才觉得稀罕珍贵。
96、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97、看电影大概也算是一项学习，好比上课，谁也不准逃学（默存困眼睛不好，看不见，得以豁免）。放映电影的晚上，我们晚饭后各提马扎儿，列队上广场。各连有指定的地盘，各人挨次放下马扎儿入座。
98、神明的大自然，对每个人都平等。不论贫富尊卑、上智下愚，都有灵魂，都有个性，都有人性。但是每个人的出身和遭遇、天赋的资质才能，却远不平等。
99、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100、稿子交出去了，卖书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我只是一滴清水，不是肥皂水，不能吹泡泡。
101、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
102、背生字，做习题，一天不得间断，因为学习语言，不进则退。
103、补了一条裤子，坐处象个布满经线纬线的地球仪，而且厚如龟壳。默存倒很欣赏，说好极了，穿上好比随身带着个座儿，随处都可以坐下。他说，不用筹备得太周全，只需等我也下去，就可以照看他。至于家人团聚，等几时阿圆和得一乡间落户，待他们迎养吧。
104、西方人说，任由七大罪恶：骄傲，贪婪，淫邪，愤怒，贪食，嫉妒，懒惰。这七种罪恶，也包含了佛家所谓贪，嗔，痴。这种种罪恶，都植根于人的血肉之躯。
105、让时光像水一般在身上湍急而过，而自己只知身在水中，不觉水流。
106、谁说天地无情？它只微微的笑，轻轻的叹息，只许抑制着的风拂拂吹动。因为一放松，天地便主持不住。
107、责怪人家说话不真实，等于责怪一篇小说不是构自事实，一幅图画不如照相准确。
108、赤裸裸，可以表示天真朴素。不过，如把天真朴素做了窗帘的质料，做了窗帘的颜色，一个洁白素净的帘子，堆叠着透明的软纱，在风里飘曳，这种朴素，只怕比五颜六色更富有魅力，认真要赤裸裸不加遮饰，除非有希腊神像那样完美的身体，有天使般纯洁的灵魂。
109、走好选择的路，别选择好走的路，你才能拥有真正的自己。
110、车过了“蔚然而深秀”的琅玡山，窗外逐渐荒凉，没有山，没有水，没有树，没有庄稼，没有房屋，只是绵延起伏的大土墩子。火车走了好久好久，过了蚌埠，窗外景色还是不改。我叹气说：“这段路最乏味了。”宾四先生说：“此古战场也。”经他这么一说，历史给地理染上了颜色，眼前的景物顿时改观。
111、这个世界好比一座大熔炉，烧炼出一批又一批品质不同而且和原先的品质也不想同的灵魂。有关这些灵魂的问题，我能知道什么？我只能胡思乱想罢了。我无从问起，也无从回答。
112、钟书说他“没有大的志气，只想贡献一生，做做学问”。这点和我志趣相同。
113、钟书陪我大笑，是了解我的笑，承认我笑得不错，也带着几分得意。
114、阿七以后每画“搭其眉毛，豁其眼梢”；未到“鸭蛋其脸”，阿必就哭。以后不到“小圆其鼻”她就哭。这幅漫画愈画得神，大家都欣赏。
115、阿圆已经不在了，我变了梦也无从找到她；我也疲劳得无力变梦了。
116、阿圆送我上了火车，我也促她先归，别等车开。她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子，我该可以放心撇下她。可是我看着她踽踽独归的背影，心上凄楚，忙闭上眼睛；闭上了眼睛，越发能看到她在我们那破残凌乱的家里，独自收拾整理，忙又睁开眼。车窗外已不见了她的背影。我又合上眼，让眼泪流进鼻子，流入肚里。火车慢慢开动，我离开了北京。
117、隔离，不是断绝。窗帘并不堵没窗户，只在彼此间增加些距离——欺哄人招引人的距离。窗帘并不盖没窗户，只隐约遮掩——多么引诱挑逗的遮掩！所以，赤裸裸的窗口不引人注意，而一角掀动的窗帘，惹人窥探猜测，生出无限兴趣。
118、默存的新衬衣请当地的大娘代洗，洗完就不见了。我只愁他跌落水塘；能请人代洗，便赔掉几件衣服也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