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盲散文

  “老公,快起来,都几点了,还在睡觉!孩子不去幼儿园了吗?又喝酒了?我早上上班前刚收拾的房子,和客厅,你看你又弄成啥了?还睡在地上?快起来!”

我也盲散文

  我的吼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着,老公听到我的吼声,眼睛微微睁了一下,瞅了瞅我,嘴里还都嚷着“你好!你多伟大!这回你满意了吧?”然后又闭了眼睛……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被我的声音惊醒了,在床上大哭起来……

  客厅里,老公的鞋子东边横一只,西边竖一只,人也是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边,就像是一个打败仗的兵,头蔫蔫地耷拉着。

  儿子的衣服和鞋子也乱扔在地上,香蕉皮,橘子皮扔得到处都是,啤酒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老公是开出租的,以前是滴酒未沾。可这几天,不理我,也不帮我,给他说的事一样也不做,像故意气我硬是和啤酒好上了,一天到晚啥也不做就知道喝酒,我想去拽他,没走到他跟前,还差点被绊倒在地板上;厨房里,他吃完饭的锅和碗也不洗,就泡在水池里;还有洗衣机里的脏衣服,我走时叮咛他洗,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动过;都快十点了,儿子还没送去幼儿园。看着这一切,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儿子见状,“妈妈,你哭了?谁欺负你了?是爸爸吗?”

  是啊,谁欺负我了?

  刚才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还有院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每一句都像似一把鼓槌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心上,震得心要裂开。

  最近心里想的事太多,晚上也休息不好,老失眠。白天上班精神恍惚,精力也不能集中,今天早去上班,出了一个大错,竟然把八床的液体拿给了六床。一个是心脏病,一个是腰肌劳损,如果不是护士长发现及时,那个有心脏病的病人可能要命归黄泉了,想想也真是可怕。院长知道了此事,狠狠地批评了我,“你说你最近怎么了?我还听人说你都迟到了几次,你以前可是咱医院里的骨干啊。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啊!人命关天,是开玩笑的吗?回家去!好好反省反省!状态好了再来上班……”

  给儿子穿好了衣服,去幼儿园请了假,我带着儿子回到了乡下的娘家。

  母亲六十多岁了,平时就体弱多病。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和哥哥、嫂子一起生活。

  刚进门就看见母亲坐在院子当中,膝盖上放着一个大筛子,里面装了满满的玉米棒,正埋头剥着玉米棒。

  “外婆,外婆”母亲听见喊声,看见我们娘俩回来了,赶紧放下筛子,可是母亲老半天却站不起来,脚在地上画着弧线,差点儿倒在地上,我忙走上前扶住了,“妈,您慢点,别摔着。”

  “我这腿不听话,坐时间长了就疼得要命。”母亲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我扶着母亲坐在了炕边。

  母亲又起身想要给我要倒水,被我按住了,“妈,不用倒了,我就想和您说说话,您坐下歇会吧。”

  “外婆,你手怎么了?”儿子的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久久不肯放下。

  我这才发现,我好久不见的母亲,她好像突然间变得苍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头上包裹着一个黑的条形丝巾,可依旧藏不住那缕缕白发,眼角边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脸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有的是红颜色,有的已经变成紫色的了。母亲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前几年给买的,衣服上也沾满了尘土,有的地方还出现了一些小洞。母亲虽然坐着,可后背上还像似压了一样重重的东西,腰板没有办法直起来。母亲两只手的手背肿得就像似一块面包,手指头就像似是一根根红萝卜,而且左手的几个手指上还缠着纱布,右手的手掌心也用纱布缠着,这纱布都变成黑颜色了。我试图拿掉它们,可是母亲的脸色有些痛苦,像示意我别动,而且我还听见了从母亲嘴里不住发出的“嘘、嘘”的声音。原来是母亲长时间地剥玉米,手指肚都被玉米棒磨烂了,有的地方早已溃烂化脓了,脓血和纱布粘连在一起了,右手的掌心有一个深深血滴斑斑小洞。这些伤痛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那把锥子了吧?

  这样的情景在我眼前出现时,我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了,不争气的泪水硬是滚落了下来。我拿来剪刀,“妈,您忍着点,我给您换一下”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那些脏的纱布剪掉,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然后又用新的干净的纱布包扎了一遍。

  “外婆,你疼吗?”

  “不疼,外婆老了,感觉不到的,我的傻宝贝”说完母亲还笑着,可是我分明看见那就是一种痛苦的微笑。这时母亲又起身,“闺女,你先坐着,我还得继续剥玉米,要不就要受罪了。”

  “外婆,我也去,我帮你”

  “妈,您别剥了,您看手都啥样了?”可是母亲仍然左手拿着玉米棒,右手拿着一把锥子,不停地剜着,剥着,手是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儿子也要剥玉米了,可他剥了半天就是剥不下,玉米粒还在玉米芯上。

  “外婆,这怎么这么难剥啊?我剥不下,你怎么剥那么快?”母亲低头给儿子教怎样剥才快

  “唉,造孽,造孽呀!”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刚被剜好的.玉米棒,一边剥着,一边絮叨了起来。

  “你嫂子,我的儿媳妇,她是我的大冤家呀!老天故意赐她找我报仇来了。去年秋季,玉米收成好,打的玉米多,咱挂了七八个大玉米椽。冬季,天冷得很,她叫我一天不停地剥玉米,她要我把所有的玉米都剥了,还给我定下,早上剥两筛筛玉米栝栝(颗颗),中午还要剥五筛筛,下午还要剥三筛筛。剥不够,我就不得吃饭。”母亲的双手缠着纱布,可并不影响她剥玉米的速度,一个个玉米芯芯被母亲不停地从筛子里扔到地上,筛子里的玉米粒在不停地向上涨着。

  手拿着那玉米棒,就像似手里抓着一块块刚被破碎了的棱角分明小石子,在手的外力作用下,那些石子似的玉米粒才能脱离玉米芯,从手指缝里滑落,可力也有反作用,你给它力的同时,也被它在折磨着。我还没有剥完一个棒棒,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手指头明显地已经很疼了,我还是强忍着继续剥着。母亲一天要剥这么多玉米,她的手难道是铁打的吗?她的疼谁会知道呢?又有谁会怜惜她呢?

  “闺女,你和娃甭剥了,那不好剥,你嫂子嫌手疼,就不剥。她说打麻将好,手不疼,还能赢钱。她成天钻进麻将堆里,我也不知道到底能赢多少钱?只知道隔几天,她就把我剥的玉米拉去卖了,然后把钱就装走了。你哥还不敢说,一说她要么上吊呀,要么跳井呀,寻死卖活的。唉,没法子啊。成天就知道打麻将,根本就不想干点别的正儿八经的事情。”母亲坚决不让我和儿子剥,说不光手会疼,还会弄脏衣服。

  “妈,不要紧,我就想听您说话。”我也知道,我好久没有回家了,没有和母亲好好说过心里话,不知母亲心里有多少的苦衷和委屈?她今天想一股脑儿地都倒给我,也许只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吧?

  “有一次,天冷得很,我说把玉米想拿到屋里剥,她说啥都不叫我拿,说是怕我弄脏了房子,我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只好就放在院子里剥。冻得我手指头都不能动弹了,只剥了一点点,她打麻将回来,肚子饿了,看见我剥的玉米很少,就骂开了‘你那死老婆,一晌午了就剥那么一点点,甭吃晌午饭了!’她的心太狠了,真的没有给我吃晌午饭。我也不知道她做的是啥饭,人家俩口子在厨房里吃完,你哥去地里了,人家锁了厨房的门又去打麻将了,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了。我继续剥玉米。可是下午肚子不住地叽哩咕噜乱叫,我饿得实在不行了,就问隔壁你大大(大婶)要了点馍馍,凑合了一下。唉——”

  一个老人一天干的活可以和一个青年人比,却按时吃不到一顿饭,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闺女,你今咋么回来了?不上班吗?今儿又不是礼拜天?吵仗了?和女婿还是你阿家(婆婆)?我知道是我不好,从小把你给惯坏了,啥事都要依着你,现在大了还是老样子,你的脾气要好好改改了,要不以后可有你的苦吃。女婿是老好人一个,啥都让着你;你阿家也不错,这些年人家给你带娃娃、做饭洗衣服屋里啥活都做,就和佣人一样。你娃长这么大,我给你带的时间很少。你要好好地待你的阿家,可甭学坏了,你看你娃以后长大还要娶媳妇,你还要当阿家。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是啥样子了,甭说是享清福了,最起码能吃一顿饱饭吧?不好的话,连这点都难啊!”

  “吆,小姑回来了?”我正和母亲说着话,突然嫂子从大门外面进来了。她可能听到了母亲说的话,她的嘴就像机关枪似的开火了,“你还想享清福?你吃我的,住我的,就该给我干活!怪只怪你的儿子没有本事,你要是一个当官的老妈,我给你端屎倒尿,我认了!”

  “嫂子,你怎么这么说话?你看咱妈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天那样辛苦地干活,她说自己她就是想吃一顿饱饭,这点要求不算高吧?”

  “你少在这里教训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给吃饭,总没有把人赶出家门吧?不像有些人把阿家赶出家门了!”

  听到嫂子说的那些话,我早都坐不住了,我给母亲打了声招呼,领着儿子几步跨出了家门,只想快点回到我自己的家里。不想听嫂子那样说话,更不想看见母亲那血淋淋的双手。母亲还在后面一声一声地喊着我,让我们娘俩吃完饭再走。可我哪有心思再吃啊?“不用了,娘,我们回去再吃,娘,您保重!”我连头都没有回说了一句。只听到嫂子说 “让人家走,人家就看不上咱家的粗茶淡饭!”我知道我走后,母亲和嫂子又会是一顿嘴皮子战。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此刻我安慰不了您——我的母亲,请您原谅女儿的不孝。

  我和儿子坐上了出租车,车在风驰电掣般向我指定的方向飞奔着……

  坐在出租车里,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了,我这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涌上了心头,是无知、自责,还是委屈,我真说不出来具体是哪一种?

  人常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万里。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婆婆吵架的镜头又再上演了。我那天是调休,在家里,本该是我早上送儿子上幼儿园,可是婆婆想让我在家多休息,她自己送去了。幼儿园离家有一段距离,婆婆把儿子送到了,可是忘带画笔了,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有时间的话给带过来。一听婆婆那话,我觉得心里挺不舒服,心想我一个人上班那么辛苦,老公替人开出租车,挣的钱也不多,一大家的开销基本是我一个人的。我是家里最大的功臣,就该好好享受,你老婆子就得给我在上班前把饭做好了,让我吃现成的;下了班,还要有一桌可口的饭菜等着我;你就该给我洗衣服,擦地板,一切我干的活你老婆子就得给我干,今天还给我打电话,真是岂有此理!

  我当时就在家闲着,要是当散步拿过去,啥事也没有了,可我却在电话里那样对婆婆说“你是专门负责接送你孙子的,没拿你不会自己回来取吗?你操得什么心?我没有时间!”在电话里说了,觉得还不够解气,婆婆回到家了我又数落了一番。

  “你不想给我带孩子,你走吧,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我买的,你没有资格在这里住,以后我也不会回去的,我的儿子你以后也别想再见了!”我一口气说了几个“我”,说完就把婆婆的衣服啊,还有平时她用的东西都使劲给扔到了门外边,就好像是在向外轰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乞丐,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

  “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你打电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婆婆跪在门外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哭诉着,并且双手不停地敲打着防盗门。而我那时就像似一个疯子,又像似一个不懂事的顽童,我始终没有开门……

  就这样,婆婆被我赶走了,从城里到乡下要走好远的路……

  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了,社会上有文盲,有法盲,而我就是一个纯粹的道德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一种失去了理性和人性的方式生存着,把别人的好当作了理所当然,把别人的辛苦付出置若罔闻。真的,是我错了,以前我工作好,每月都能得到院里的好评,每月都能拿到丰厚的奖金,而且每月能拿到手的工资比医院的其他人都多,那是因为我有厚实的家庭后盾:一位疼我关心我的好婆婆,还有一位体帖我爱我的好老公。

  “司机师傅,麻烦您掉一下车头。”

  “妈,我们要去哪?”

  “去咱们老家,接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