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守虚掩的门的散文
我的童年的时光,前半部分是在城市度过的,七岁以前,我和父母生活在东莞。
很多文学作品,抑或是人口头所言,大部分人都认为童年的时光,应在农村度过,才快乐圆满,我虽然不否认这种说法,但我还是觉得,沉淀在童年的回忆,不管身处何方,快乐亦或悲伤,都是深刻的。
那时父母在某个地方租了个不大的房子,房子周围,坐落着几间同样不大的屋子,就格局而言,颇有几分老北京四合院的风味。这些屋子,都属于房东一个人。
多间房子拥簇在一起,最里头的,也是最大的那间,是房东一家人住的;住我们对面的,是湖南小女孩戴小雅一家。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是怎么跟小雅熟络上的——某天,我经过她家门口,她屋子里在放卡通《数码宝贝》,她在屋里头看得入神,而我在门口偷看得入神,直到……她发现了我,我也厚着脸皮不请自入。童年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建立关系只是一个偶然。
对小时候的时间,有一个很明晰的感觉——慢,以现在的描述,就是度日如年。因为百无聊赖,周围的屋子都被我和小雅窜了个遍,几乎每间屋子都会有我俩人的足记,当然,是小雅带的头。唯独,尽头的那间大屋子,我们从未敢涉足,我们很久后才知道里面是何种光景。
我问小雅:“为什么那家人每天都不开门?”
小雅呆呆地想了想,小声说:“因为他们是房东,他们从不跟房客发生过深的关系,因为是……租赁关系。”
我望着大铁门,沉默。
“因为是妈妈说的。”
现在我知道,那句话不无道理,在钱面前,根本容不下人情债的身子。后来我发现,房东家养了条狗,那条狗面目过于凶恶,而且还流着涎水,小雅说她刚来时还被吓哭过。我想 这也是无人敢接近大铁门的原因之一。
每当小雅不在时,我就自己蹲在自家门前,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书,书的名字忘记叫什么了 ,书的内容不是很深奥,里面大都是图片。过了很久,我合上书,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个小男孩,他的个头比六岁的我高个半头,目光正聚在我的书上。
我呵呵笑道:“诺……”
他没有说话,嘴角拉起一丝浅浅的笑,便马上走向尽头那大铁门,我才发现他的房东的儿子。
“ 你过来。”他打开铁门,向我招了招手,我也没想什么,抱着书,跟了进去。
他告诉我他叫小杰,家人都叫他杰仔(白话),以至于我也跟着他妈妈这样叫,不过对外人如此亲昵的叫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生气。
在城市里拥有几座房子的他生活过得较为富足,我以为他应该会生活得很快乐,但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至少,一段时间,我从没见过他笑。
杰比我大两岁,上小学一年级,按理说,他应该有同学、朋友,不过我从未见过他带任何朋友进过他家的大铁门,杰妈妈告诉我,我是他领的第一个进入大铁门的外人。大铁门内,于那时的我而言,真的是个世外桃源,布置整齐的各种家具,大厅里放着一台大彩电,更让人兴奋的是,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具。对小男孩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但不明为什么,杰一直绷着脸。
“ 听说你进去过了?”次日,小雅惊讶地问我。
“ 嗯。”我回答,平淡中夹杂着几丝不易觉察的高兴。
“真稀奇啊,你来这里不过才一个月,就被他接纳了,我可是住了两年呐。”小雅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 也没什么,没和小雅在一起时好玩。”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几天后,我问杰,能否让小雅一起进去,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我无奈,我问为什么?他告诉我,其实小雅刚搬来时,杰邀请过她,只不过,小雅过于调皮,每次到他家时就像个混世小魔王,把屋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那次过后,杰知道自己跟这个女孩根本合不来,于是也就渐渐冷漠了。
说实在,我很讨厌杰那种阴冷的性格,不但话不多,而且对外人也很冷淡,一个童年的小孩不该是这样的。我也想替小雅打抱不平,小孩子,淘气点很正常,杰不应该因为某种小事就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杰妈妈是个很热情好客的人,只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回家,否则,那扇铁门肯定不会久闭不敞。那天,我被杰邀请到他家,他拿出童书给我,自己也捧着一本,两人就这样看了起来。突然,我们被一声“嘎达”的开门声吸引过去——是杰妈妈,她背后好像还跟着几个年轻人。进了大厅后,杰妈妈示意我们坐到角落去看书,她有重要的事要跟人谈。我和杰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角落。
“ 我这里还有房间,都不错的,而且价格也便宜,你们看看吧。”杰妈妈说。
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大,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原来那几个人是来看房的租客。
杰妈妈卖力地介绍了这里房子的好处,说什么地段很好,房子挺大……语气中浮夸之意尽显。我和杰面面相觑,两人都保持沉默,因为我们都知道,房子的事实,并没有杰妈妈说的那样好。
半小时后,看房的人走了。从杰妈妈的面色表情看,那几个人并不打算租。
“妈……”杰开口道。
“没什么,这批走了,我再去找下批租客……或者试着把租费降低一点。”杰妈妈揉了揉太阳穴说。
“你知道房子没有那么好。”杰说。
“有什么办法,不租出去,钱从哪里来,靠现在的两房的租客,根本没多少收入。”说完,用余光瞥了瞥我,然后又报以微笑。
我不知道这话里带的是何种意味,我只是沉默。杰跑过来,笑了笑:“没事。”
两个月的时间,同一扇大铁门,我看着杰妈妈不断带人进进出出,铁门内似乎也多了生气;而杰还是如往常,只允许我一个人进入,我好几次要求带小雅一起玩,他都没答应,他说不喜欢小雅的性格。
白天,那道门从没有上锁,就这样一直虚掩着,即使这样,依旧没人敢靠近,明明轻轻一下就能推开,但是却显得格外的沉重。那里进进出出过很多人,我很佩服杰妈妈,每次都能敞开心门与看房客畅谈,她总能轻易打开心门,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需要,门不需要相匹配的钥匙,就能被轻易打开,门看似很轻,但却很重很重。而杰,小雅曾经试图打开那道门,但小雅这条钥匙,匹配不了杰。而我,至始至终,我不知道杰为什么只邀请过我进他家门,又或许,后来,陆续有人进去。
大铁门就这样虚掩着,很重,没人能轻易打开,以任何矫揉造作的工夫去尝试都是枉然,因为,那种很纯粹的东西,需要最真实,最接近的心才能与之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