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6月的某一天。我在家里写作业。姐姐在学校补课。 下午三点,姐姐急匆匆地跑回家。还没放下书包,就气喘吁吁地问我,你知道向牧在哪里吗?我去过他家了,他没在家。 我有些惊讶,疑惑地问她,你找他? 是啊,来不及了,要出事了。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看得出,姐姐十分着急。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白色的球鞋上还有雨水和泥渍。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至少在姐姐看来,是大事。 我赶紧带着姐姐去小镇上的台球馆。我知道,向牧八成是在那儿。那里是混混们的聚集地。他们在那里打台球,看录像,抽烟,打扑克。我每次经过那里,都会好奇地往里面看,对我而言,里面的世界是刺激的,也是我渴望却可能永远也走不进去的世界。 天空依旧是下着小雨。我拉着姐姐的手奔跑在泥泞里。到了台球馆,我有一些犹豫,似乎是不敢进去。可姐姐果断地拉着我冲进了台球馆。 台球馆里面灯光昏暗。烟味很重。隐隐约约的,我看到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依偎在几个男孩怀里。还有绿色的台球桌,地上的啤酒瓶,男孩的咒骂声。 我一眼就看到抽着烟,拿着球杆的向牧。向牧对于姐姐的突然出现十分惊讶,赶紧揿灭手里的香烟。 姐姐冲上前去,对向牧说,你去救救蔡理杰,几个人要找他麻烦。只有你能救他了,求求你了。 向牧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姐姐说,他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蔡理杰被几个高三的男生堵在了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弄堂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最前面,对蔡理杰做挑衅动作的男生,他是高三的老大。 那几个男生一看到向牧的出现便飞似的跑了。根本不用向牧出手。 而蔡理杰,狼狈地站在那里。他的衬衣被那几个男生撕破了一点。 姐姐冲上前去,仔细地打量着蔡理杰,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哭着说,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他们说要把你打残了。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那时,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缘由。那几个高三男生带人来找蔡理杰麻烦。而我姐姐,喜欢蔡理杰。而他们来找他麻烦的原因也许正是这个。 对于蔡理杰,其实我并不很熟悉。只是常听姐姐说起起。 ——他是从北方的一个城市来的。说普通话特别好听。 ——他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到这里来的。 ——他是学校跳高队的。 ——他在元旦晚上弹吉他。 ——我们班有很多女生都暗恋他。 …… 我不由地看到了向牧始终冷漠的脸。他的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 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尽管他知道姐姐不喜欢他。但也不希望接受这样一个现实。 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雨季,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2、 我和姐姐离开这个南方小镇是在我十四岁的夏天。 而蔡理杰在高考的三个月前,回到北方。他要在那里考大学。也许,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南方小镇了。 那年的夏季即将到来的时候,照例是下起了寒冷的雨,似乎就要开始绵长的雨季。可是,雨下了两天就停了,之后的天气始终是艳阳高照。当小镇的人们感到欣喜和意外的时候,殊不知,一场灾难也要来临了。 六月四日的夜晚,我们家住的那条弄堂里失了火。 是邻居家的电线老化所造成的。其实,刚开始火势并不大,但是,由于弄堂里都是木结构的老房子。火势蔓延得很快。弄堂里的居民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吓呆了。人们惊慌失措地逃出了弄堂。 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睡得很熟。在蒙胧中,我闻到了烟味和母亲的叫喊声。我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却闻到满屋子的烟味。母亲狠狠地拍着我房间的门,边喊边踢着。慌乱之中,我赶紧下床。 开了门之后,母亲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拉我往外跑。 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哭了。弄堂里的人们所住的几十年的房子就要毁于一旦了。而这场火对很多人的损失也不可谓不大。 混乱当中,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顿时感觉两腿发软,颤抖着对母亲说,姐姐……姐姐……还在里面。 母亲听了惊叫起来,原来,她以为姐姐早就跑了出来。她发疯似的要往里面冲。我和邻居死死地拉住她。可是,母亲还是歇斯底里地叫着姐姐的名字。 这个时候,我模糊地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条纹的衬衫。 我看到那个身影冲进了火场。旁边有人想去拉住他,有人尖叫了起来。 我知道那个身影是谁。 顿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爆炸。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3、 我和姐姐还是一样,过着平常的日子。姐姐读书很用功。成绩很好。老师都很喜欢她。母亲也很欣慰。而且,姐姐长得很漂亮。头发天生的乌黑和柔顺。夏天的时候,她总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小镇一条条狭窄的弄堂里穿梭着。这个女孩,似乎天生不属于这个狭小而俗气的小镇。 我想,也难怪向牧会如此喜欢她。 向牧开始在每天放学后等她。他依旧是穿着黑白条纹的衬衫。学生们看到靠在校门口电线杆上抽烟的向牧时,总是会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开始议论。 ——原来那个人就是向牧呢。传说中的“黑帮”老大呃。 ——真是英俊。 ——他喜欢三班的叶一阳呢?就是那个美女,还是学生会主席。 ——只好像叶一阳不喜欢他。 ——真是痴情,每天在这里等。 学生们也只敢小声地谈论,不敢过于声张。像是怕被他盯上,看到向牧的人都快速地避开了。 而每当他看到我姐走出来的时候,都会扔掉手头的烟蒂。把手紧紧地插在牛仔裤袋子里,眼神专注地看着我姐走出来。 而姐姐,却从来不看他一眼,尽管,她知道向牧在等她。她总是提一提书包,加快步伐从向牧的身边走过去。而他,只是在我姐后面跟着,一声不吭。姐姐越走越快,时不时转过头用余光看看后面。终于,她停下了,转过身,对向牧说,你别这样跟着我行吗? 她的声音是冷漠的。 向牧只是微笑。对她说,我只是,想送你回家,怕你危险。 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要跟着了。她说。 哦。 …… 只不过,向牧依旧每天在校门口等着姐姐。他经常拎一些水果给我姐姐,有新鲜的樱桃,桃子,还有青苹果。而姐姐从来都是不收的。所以,向牧会把那些水果给我,让我带给姐姐。我常常会在街末看到他。他问我,你姐姐喜欢吃什么? 我说,青苹果吧!很小的那种。 他点点头。递给我一个黑色的袋子。又对我说,里面有一些,拿回家给你姐。 那个时候,我有些犹豫。因为,姐姐不仅一次警告过我,不要再拿向牧的东西。还让我告诉他,她不会要他的东西。 她每次说起向牧的时候,语气总是有些恶狠狠的。她对我说,以后,不要和那个流氓说话,知道吗? 以后,你可不能像他那样,多没出息。 你以后要是再拿那个流氓的东西,我就打你。 流氓——这就是姐姐对向牧的称谓。在姐姐的眼里,向牧就是一个流氓,一个令人厌恶的小混混。仅仅而已。 可我,仍旧每次接过向牧让我转交给姐姐的东西。也许,是我害怕对向牧说出姐姐让我说出的那些话。 回家路上,我拎着那一袋青苹果。想到回家,把东西给姐姐,她一定会狠狠地责怪我。我心里就担心和害怕起来。路过河边的时候,我一横心,把那袋青苹果扔到了河岸旁。然后,飞快地跑。可是,跑着跑着,心里却难过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又跑了回去。想去把一袋青苹果捡回来。可是,当我跑到河岸的时候,却发现,苹果早已被河水冲走了。只留下那只黑色的袋子,上面沾着河岸旁的泥土。我捡起那只黑袋子,对着那只袋子发呆。 我突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失去了知觉。
4、 我忽然想起了好多关于向牧的事。 弄堂里的孩子们欺负我,骂我是没爹的孩子。向牧看见了,冲上去打那些孩子。还对我说,你要争气。把学习超过他们,他们就不会来欺负你了。 每个下雨天,向牧都会拿着雨伞在校门口等姐姐。他怕姐姐淋着雨。而每次看到我来接姐姐时,他只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家的老房子屋顶漏水了,姐姐和母亲忙成一团都解决不了问题。向牧知道了,委托几个人很快就把屋顶修好了。 ……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姐姐对向牧的态度好了一点。但仅仅是一点。她仍然不喜欢向牧在放学的时候等她,仍然讨厌看见向牧。 但姐姐开始不太在意我和向牧讲话,甚至和他出去玩。向牧每次带我玩的时候,都要提到我姐姐,问姐姐最近是否可好,学习怎么样,大学准备考到哪里。我的心里不再有任何禁忌,都很真实地告诉了向牧。 小镇南边的山上有桃树。一个又一个的夏天里,他常常带我去南山坡上。我在山上摘桃子,在桃树林里奔跑。那是我难得开朗的时候,从小到大,我太过习惯郁郁寡欢的生活。而我,把向牧看成我唯一的朋友。尽管,在我看来,他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姐姐。 南山下面还有一大片芦苇。 夏天的风吹过,芦苇缓慢地摇晃着,起伏不定,像是大海。 向牧会兴奋地冲进那片芦苇之中,白色的芦花顿时飘洒起来,散落在天空中。 我听到向牧在里面对我说,知道吗,其实有些东西,是注定落空的。而有些喜欢,其实也会变成习惯。尽管,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场劫难。 他还说,其实,他早就知道姐姐喜欢蔡理杰,那几个男生也是他派去找蔡理杰麻烦的。但之后,却发现自己很傻。他说,注定不是自己的东西,也许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得到。人的感情更是如此。
5、 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我没有父亲的概念。从小到大,我就和母亲和姐姐生活在一起。我甚至没有看到过父亲的样子。我只知道,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下我们走了。他走到哪里去,为什么走,我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姐姐知道父亲,她也许还记得父亲的样子。但是,她和母亲一样,不允许我在家里提到父亲,也不允许我问任何关于父亲的问题。小的时候,我甚至为了父亲在家里又哭又闹。我哭闹着说,我要见他,我还要去找他。我要让他回来,让别的孩子看看,我也是个有爸爸的孩子。 母亲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陶瓷碗扔到了我的头上,血顿时从头上流了下来。姐姐和母亲手忙脚乱地帮我包扎,姐姐心疼地在我耳边说,弟弟,为了他,不值得。他根本没有存在过,弟弟。 我在疼痛当中模糊地听到了姐姐的话。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感觉有液体在我的头部依附着。它的出现使我的头很疼。但我感觉到了,那种液体是冷的。冰冷的。 也许,我从小就是一个习惯寒冷的孩子。 初夏漫长的雨季,在我的`眼里,是寒冷的。那种寒冷,没有任何安全感和依附。那种寒冷,给我带来了恐惧和孤独。 南方小镇的夏季来临的时候,总会有一段绵长的雨季。一连几个星期,都下着没完没了的雨。有的时候,大得吓人。有的时候,淅淅沥沥,像是没有重量。伴随着雨季,香樟树也开始掉叶子。红色而干枯的树叶伴随着风雨不断落下。在空气中,残留最后一丝潮湿的香味。 我终于知道连冬天里最骄傲的树也会苍老。以前,我一直幼稚地以为那些密密麻麻而且坚韧的叶子是永远不会枯萎的,也不会坠落。事实上,任何东西都会老去,都会离开。 都会消失。 而那些在冬天里都不坠落的叶子。却在这个南方小镇的雨季里,纷纷落了下来。 它们,是不是和我一样,已经感觉到了这个雨季的寒冷呢? 一个又一个阴雨天,我靠在窗边。看着沉闷阴郁的天空,轻轻闭上眼睛。往往就这样,睡了过去。
6、 我长久地凝望着南方潮湿的天空。我似乎又看到了有香樟树的叶子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似乎又想起了那一个个寒冷而延绵的雨季。想起了,那件在大火里被烧毁的黑白条纹衬衫。 向牧,你依旧在那里吗?
7、 生命是一场寂寥的马戏,我们孤独地表演着自己。 生命是一场寂寥的马戏,我们戴着面具欺骗自己。
8、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像是一场噩梦,很多人被这场噩梦击倒了。所幸的是,没有谁在大火中离开。 姐姐最终被向牧救了出来。她只有轻度的烧伤。而向牧,烧伤严重,被诊定为二级伤残。 弄堂里的人们开始搬迁。有的住到小镇的另一个角落去。而我们一家,要离开这里,去姐姐读大学的那个北方城市。那个城市的夏天,不会再有漫长的雨季。 我只知道,这场大火没有让我取暖。反而,让我感到更加寒冷。这种寒冷,令我不知所措。 离开的前一天,我和姐姐去医院看望向牧。 已经是深夏,天气炎热,阳光猛烈。我和姐姐买了很多百合。姐姐说,要把这些花,插在花瓶里,放在他的病房里,这样,他的伤就会很快好起来。 向牧对姐姐和我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他像是没事似的,热情地帮我们削苹果。和我们聊天。 我看到他身上依然缠着绷带。可见,伤势很严重。 姐姐和他说了好多话,看得出,向牧很开心。但是,我却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一个人遍体鳞伤的时候,你才会懂得去怜惜他,去理解他。或者,仅仅是接受他。 向牧对我们说,其实,那没什么,不管是谁,他都会冲进去把她救出来。 他说,其实,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姐姐,姐姐是大学生,是有未来的人。而他,则是个小混混。是个没有前途的人。他们的生活不一样。 他还嘱咐我,要我好好读书,以后像姐姐一样,考个好大学,将来就一定会有出路的。不要像他一样。 直到快要离开的时候,我们才告诉他,我们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去一个遥远的北方城市。 向牧的神情很坦然。他像是预知到了这一切。只不过,他问姐姐,一阳,你能每年来看我一次吗? 我看到姐姐湿润着眼睛。点着头,对他说,会的,会的。 可是,姐姐没有实现她的诺言。 在大学里,她很快有了男朋友。男友是优秀的研究生,前途光明,对母亲也很好。母亲希望姐姐和他结婚,能有一个像样的家。姐姐和母亲似乎忘了那个南方小镇,她们从未再提过那里,也从未提起过向牧。或许,她们一直在经历着遗忘。 我也上了北方的高中。时间一枪一枪地打在了我身上,我渐渐长大了。 而那一个个寒冷的雨季,终将会过去。我们,也终将会看到熙和的阳光。
9、 那年,我十二岁。姐姐十六岁。向牧,十九岁。 似乎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向牧这个名字。那个时候,向牧是这个南方小镇上所有男孩子的偶像。我也不例外。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和别人跑了,他跟了他父亲。不过,在他十二岁的那年,他父亲去了更南方的城市。把他留在这个小镇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开始和小镇上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 小镇狭窄而阴暗的弄堂里,常常会发生一场斗殴。数个男孩子扭打在一起。伤口和鲜血暴露在南方潮湿的空气当中。向牧打架很厉害,他一个人对付五六个男孩不成问题。很快,他就成了那群混混的头头。 那时,我一向觉得他是威风而且英俊的。手下几十个混混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听到,那些令我害怕的小混混管他叫大哥。还给他递烟。 当然,向牧之所以会和我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是因为我姐姐。 向牧喜欢我的姐姐。是那种义无反顾的喜欢。 可是,姐姐却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厌恶他。 那时,我刚上初中,姐姐已经高二。每天,她都和我一起放学回家。往往是在幽深而且不透风的小弄堂里,突然窜出几个小青年。挡住我们的去路。而向牧会很潇洒地从那几个小青年背后走出来。然后,对着我姐姐笑。那种笑容邪邪的,又有点孩子气。 他就这样对着我姐姐笑。什么话也不说。 而姐姐总是飞快地拉起我的手,绕过向牧和那几个小青年。我看到她板着脸,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甚至有些紧张和窘迫。而当我们走远的时候,我们就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口哨声。姐姐总是自语道,神经病,流氓。而我,总是忍不住往后面看,我发现那几个小青年在对着姐姐吹口哨。而向牧,则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他还是朝着姐姐微笑。 像个傻傻的孩子一样。那个时候的向牧,一点也不像打架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威猛,冷酷。而现在,他像一个孩子。 其实,我是希望姐姐能和向牧交往的,那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向牧混在一起了,我就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没有人再敢欺侮我,也没有人再敢嘲笑我了。向牧会让那群混混帮我教训那群可恶的孩子。我要像他们对待我一样对待他们。我要朝他们脸上吐口水。往他们身上扔石子。 我还要骂他们,你们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
10、关于夏天的日记 一、 好些年过去了。在夏天即将要来临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这个南方小镇。 空气中依旧有那种潮湿的香樟树的味道。小镇的雨季依旧是在春末夏初的时候来临,天空依旧是弥漫着细小的、没完没了的冷雨。 南方小镇总是在雨季里被潮湿寒冷的雾气所包围。小镇的人们像是盒中之兽,没有谁可以在雾气中逃出来。 我知道他们困了几十年,又或许是几百年。 他们的记忆,根深蒂固在这里。永远也不会被泯灭。不会丢失。 那些多年之前的事情,像是不褪色的电影,像是薄雾里他们模糊恍惚的脸。我知道,我一直记得。 我仿佛又看见了向牧。穿着黑白条纹的短袖衬衫。站在那条两旁种满香樟树的街道的末尾。 他看见我来,揿灭手里的烟蒂。把一袋青苹果递给我。对我说,这个,给你姐。 我低着头,有些胆怯地对他说,知道了。然后,我看见他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回走去。 是小镇的傍晚,夕阳在天空上被撕裂。昏黄的阳光一点点沉落下来。我看见,那些阳光伴随着向牧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