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语我之张生你在何地散文
今日晴得这样安好。太阳亮亮地当头,风嘻嘻地刮,一不留神,换了呜呜咽咽。只怕不知,不怕不懂。
现世呼吸,暖热有心。答应女儿的奶奶今天去看她,她老人家又落脚在女儿的姑姑家。动一动,便牵一串。努力想使自己非但有道义,也有为人嘘寒问暖的基本情意。纵使我能力有限,说到底,总归认真学习了,入流不入流便也无所谓。而真相往往潜藏于无意识之间,它默默现身出来时,常常将我吓了一跳。上午挨到十一点过,还迟迟不带女儿出门。心里想,我会来的,别催。催人的电话就来了。在公车上,我兀自眼神涣散,默然无语。女儿直截了当问,妈妈你是不是不想去?我大声回驳,瞎说。心里却有个真实的声音叹了一声,自嘲,并暗恨自己。真有那么多无法面对吗?
见了面。客气,礼貌。又尽量不过分生疏。总之,我渴望,至少表面上,人家是哪样,我也是哪样。午饭后,我收拾了碗筷。八十四岁的婆婆叫我放着等她来洗碗,我挽挽袖子不多言语,三下五除二洗了。切个生梨,老的和小的,一个盘子里牙签戳起,对吃。女儿又跑来饶舌,妈啊你这倒是举动不假。我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受了惊,受了气。也怨怪不得谁。不在梅边,在柳边。
女儿到哪里都坦然自若,随处即家。我忽然一机灵,若是这样,没我也不那啥。像一个随时准备越狱而逃的女囚妄想。我叫她陪我去理发按摩,她竟不肯。要看电视。我忽然在今天格外期盼自己在乎的人在乎我。我怀了一丝伤感,怅然出门。
小区是我熟悉的',只是多年不大来。女儿襁褓之中时,我天天在此煎熬。天上太阳依旧明晃晃地亮,风嘻嘻哈哈,又悲悲切切。我不认识小区里任何一个。现在我不认得,多年前也不认得。熟悉的路,其实条条是迷途。但还是有人认得我,用眼光或是俗世的言语招呼搭讪。“侬长远勿来了……”“还是嘎漂亮斯文……”我一概回微笑,没有半声应答。我无语,但不敢不笑。
小区里那家又便宜手法又到位的理发店还在。我期望她忘记我。我很少来。但她的手在我头顶绕来绕去时候,就像和我熟悉了一百年似地开了口,“纳阿姐一家门到新加坡旅游去了?啥辰光回来?”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阿姐?侬是讲……”“对的呀,侬不是韩家媳妇么……”“哦哦……”我还是笑,闭着眼睛继续洗头。我还是感到鼻酸眼热。我真是蠢呵,什么也学不会。
随身带了音乐。张生的歌曲流进耳朵里来的时候,心里踏实了,不再慌神。即使是虚拟中,换了世界,我便是王妃。《纸船》听过,是《漫天风雨》,再过去是《你在何地》。“深宵冰冷,情人你在何地……”张生应知我,如此安慰。阳光有一些午后的恩暖,风亦在此时缱绻呢喃。换一个世界中的我,这样娇,这样羞,这样妖,同样这样斯文得情切切意绵绵。
手机在手中静静。我曾经不喜手机。它在过往岁月里,屡屡充当帮凶。而此时它这样安静,有一种温润的贞然。张生的小照用红丝线穿了坠在手机上,我抚摸着他,一声声深情地唤着他,张生,张生,你在何地?我要不要打一个电话给你?
就算是我一个人做梦也罢。千万莫作孽添了手机的新罪。那么,这个电话,不打也罢。这世界上,懂我宠我者,是否张生?是哪一个张生?究竟存不存在张生?莫求证。向虚空里,文字化蝶翩跹舞,爱够今生,弥补他生。望时光碎碎,渐渐消了岁月重重恨。
我真的老了。从一家小店的镜子中,看见自己素颜有些憔悴。快四十岁的半生,如何还能这般旖旎梦幻?你妒忌我吗?你惊叹我吗?老的是容颜而已。心思,她一半在四岁,一半在十四岁。不老,不倦。
洗了头顺着脚步走到巷口。这是女儿学校门口了。我倒是常来的。只是经年常来,却不曾转弯进巷。校门口的一个东方书报亭,想是等我来与它约会,婉约精致地立在明亮的风里。我去买了一本新出的四月《小说月报》。簇簇新的书握在手里,新添了满心爱意。一路走,一路翻开来浏览目录。一个个熟悉的作家名字,谁在这里谁在哪里?谁都还在继续自己的欢喜和书写。他们都是滋养了我的人。我喜欢他们,喜欢书,喜欢字。这字里乾坤浩荡与风骚,我也可得引领的呀!
张生一路反复单曲循环《你在何地》,“深宵冰冷,情人你在何地?”一遍,两遍,千遍,万遍。我若有声有气在人间,我便不能不多情。
我一路加快脚步,喘吁吁有些急切。我要写一篇字,语我张生,你在何地?万千琉璃与失意,又语与何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