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思考死：有意义的徒劳

三

死亡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必然性。因此，哲学家的努力集中在一个点上，即寻找各种说服我们的理由，当然还有说服自己的理由。

原因之一：死亡后我们不再存在，我们无法感到痛苦，所以死亡并不可怕。原因是伊壁鸠鲁

首先被明确提到。他说：“死亡与我们无关。因为当身体分解成其构成要素时，它就没有感觉，而没有感觉的东西与我们无关。” “当我们还活着时，死亡还没有到来；当死亡来临时，我们就不再了。所以死亡与活人和死者无关。”卢克修蒂乌斯也回应道：“对于那些不复存在的人，没有痛苦。”

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这个原因更有说服力了。死亡的恐怖在于死亡后的虚无，因为我们将不复存在。与这种永恒的死亡相比，感到痛苦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这两位古代唯物主义者太唯物主义。显然，他们不知道自毁的荒谬性，因此他们不能接受死亡的根本原因作为说服我们接受死亡的有力理由。

令人困惑的是，古希腊最聪明的人苏格拉底对死亡也有类似的想法。在死刑之前，他平静地谈到了死亡的原因：“死亡领域必须是两个领域之一：要么是完全空无一物，死者是无意识的；要么，正如世人所说，灵魂从这个领域转移到了另一个领域。”关于后者，他说过另一个世界比这个世界更公平，以嘲笑判处他死刑的法官，事实上，他不相信灵魂的长生不老。前者是他对死亡的真实看法：“如果死者没有意识到，例如没有梦想的睡眠，那么死亡的收益就太好了！”因为“与生活中的其他白天和夜晚相比”，无梦的夜晚才是最“幸福的”。

俗话说，死亡就像无梦的睡眠。但是，两者之间的区别一目了然。良好睡眠的乐趣恰恰在于，当您醒来时充满活力，如果您长时间不醒来，该怎么说呢？

我绝对不同意这种无情的状态，即幸福。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是基于感觉。我热爱生活，因为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世界，自己的存在，对世界的认识和思考。我讨厌死亡，正是因为死亡永远使我失去了所有这一切的可能性。我还试图说服自己：如果我入睡并且无法感觉到世界和我自己的存在，如果发生了某些事情并且由于我不在那儿而我不知道，我应该为此感到难过吗？然后，将其视为入睡而死亡，将死亡视为缺失。但无济于事，我很好地理解了区别。我也想说服自己：也许在我快死的时候，我的感官会因疾病或衰老而变得迟钝，所以我不会感到可怕的死亡。但是，我立即发现这个猜想无法成立，因为一个人无法感觉到死亡的恐怖并不能消除可怕的死亡事实，而且情况本身更加可怕。

据说苏格拉底在听到法官判处他死刑时说：“大自然已经判他们死刑。”从这个角度来看，所谓的“无梦之夜”的陈词滥调是不言而喻的，而他的说法更为真实。他的态度可能是一种宿命论，也就是说，接受死亡是大自然长期确定的必然结果。

四

服从自然，服从命运，乐于接受死亡。这是一个典型的斯多葛式命题。他们的实际逻辑是，既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恐惧，痛苦和抵抗都是无用的，那么最好是接受它。他们强调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态度，就像旅行者离开临时旅馆然后回到路上（西塞罗），就像从树上掉下的水果，或是演员抛下窗帘一样（奥雷留）。塞内卡说：只有当你不想离开时，你才会被驱逐出境，而智者却愿意，所以“智者永远不会被驱逐出生活”。蒙田以坚忍的性情说：“死亡可能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让我们在任何地方都等着它。”似乎整个问题在于，只要不愿变得愿意，被动就变得活跃，死亡就不可怕了。

但是，我们怎样才能将不甘心化为甘心呢？一件事，仅仅因为它不可避免，我们想要吗？难道不是我们不想死吗？必要性意味着我们不希望我接受它，但这并不能使我们愿意。乌纳穆诺写道：“我不想死。不，我既不想死，也不想死。我要这个'我'，这个可怜的'我'，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活着，因此，我灵魂的执着使我痛苦。““我不想死”-可以肯定！这是灵魂深处的呼声。灵魂永远无法接受死亡。当身体由于疾病而“愿意死”，而心灵由于认识到命运而“愿意死”时，灵魂仍然不得不否认他们的“愿意”！但是Stoic的哲学一家人根本听不到灵魂的声音。他们关心的只是面对死亡时的精神生活，而不是精神生活。这种哲学最多具有心理策略的价值，而没有精神解决方案。

当然，我相信即使一个人不想死，他仍然可以坚定地面对死亡。这种坚定不移与死亡的必然性无关。拉罗什福柯曾说过：“死亡的必然性创造了哲学家的一切坚定。”在他的嘴里这句话很苛刻，这意味着如果死亡不是不可避免的话，人们可能会永远活着。哲学家不会如此宽容地面对死亡。这让我想起了荷马讲的一个故事。特洛亚最勇敢的英雄赫克托（Hector）像这样动员了他的士兵：“如果你能永远活下去而没有战斗，那么我就不想向前冲锋。但是既然我们早晚要死，为什么我们不为死而战。 ，而不是给别人荣誉？“毕竟，他们是无礼的人，他们说的是实话，不像哲学家。实际上，冷静地走向死亡并不是接受死亡的意愿，而是退居第二并专注于仍然是世俗目标的尊严和荣誉的结果。

五人制

死亡的普遍性是哲学家说服我们接受死亡的另一个原因。

Lucretius希望我们考虑一下。我们面前有许多伟人死了。我们可以做什么？ Aurelius提醒我们记住有多少医生诊断出患者死亡，有多少位占星家做了预告。

在谈论死亡和永生之后，有多少哲学家死亡；有多少英雄横扫了军队；有多少暴君杀死了无辜人民。简而言之，在我们面前的无数世代中，没有人能够逃脱死亡。到目前为止，地球上有如此多的死亡，正如诗人所说，生命只是死亡的遗物。

对于同时在我们身后和我们身后的人来说，情况也是如此。 Lucretius说：“死后，一切都会伴随着你。”塞内卡说：“想想有多少人注定要和你一起死并继续与你在一起！”蒙田说：“如果您的伴侣可以安慰您，全世界会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跟随您？”

每个人都必须死。这可以给我们带来什么安慰？大约有两点：第一，死亡是公正的，平等对待每个人；第二，死亡并不孤单，整个世界与你同在。

我承认我们可以从每个人都死了的事实中得到安慰，因为如果事情发生逆转而每个人都没有死，但是我死了，我肯定会感到非常不公正，嫉妒和委屈会加剧我的痛苦。时间。除了某种英勇的自我牺牲之外，总的来说，一起受苦比单独受苦更容易承受。但是，我仍然不得不说，死亡是最大的不公。这种不公正不存在于人与人之间，而是存在于人与神之间。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但不允许他像他一样永远生活。他把人造的半个神变成了半个野兽，并将不朽的灵魂和凡人的尸体同时置于人类身上。没有比这更多的调皮的想法了。

至于说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公司，这只是一种幻想。死亡本质上是孤独的，不可能一起生活。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与他人生活在一起，但是死亡绝对将我们与世界和他人分开。在垂死的人眼中，世界不再属于他，他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站在生死攸关的出口处，独自一人，而其他垂死的人也在他们的出口处，而不是和他在一起。死亡永远是自己的事。世界上有许多独特的死亡。没有所有人共享死亡。所谓死后的虚无状态，无非是这种独特自我的绝对破坏，没有所有人的归宿。

六

然后，卢克修蒂乌斯对我们说：“回想一下我们出生前的永恒岁月，对我们来说没关系。自然地，我们用它作为镜子，让我们看一看死后的永恒岁月。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说法，后来的智者愿意重复。

塞内卡：“这个死亡正在和我一起实验吗？好吧，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尝试它了！” “你想知道死后在哪里睡觉？在那未出生的东西中。”“死亡不过是存在。我已经知道了它的样子。失去我之后，它与分娩前一样。” “如果一个人因为一千年前没有生命而哭泣，你难道不认为他是一个傻瓜吗？因为一千年后将不再存活而痛苦地哭泣的人也是傻瓜。”

Montaigne：“无论年轻人还是年轻人，放弃生活的场景都是相同的。没有人会像他刚刚走进去一样离开它。” “从死亡到生命的过程中，您无所畏惧，无后顾之忧。让我们再次从死亡走向死亡。”

实际上，在阅读上述言论之前，我本人也曾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自己。问问自己，在我出生的漫长岁月里，世上没有我，我对此一点也没有丝毫遗憾。然后，在我死后，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了。情况不完全一样吗？

真的一样吗？我总是有一点不同。不，这是非常不同的！当我不出生时，世界真的与我无关。但是，对我来说，我的出生是决定性的事件。因此，这个世界已成为一个属于我并与我息息相关的世界。即使是在我出生前的无限岁月中存在的世界，我也可以将其作为我的对象并接受它进入我的世界。我可以阅读前辈的所有著作，并了解历史上的所有事件。尽管它们在制作时还没有我，但由于今天的存在，它们已成为我阅读的作品和让我理解的事件。在我去世之后，无论世界上将诞生什么样的伟大著作和重大事件，它都与我无关。我永远不会知道。

例如，尽管曹雪芹还活着，但世界上没有我，但是今天我可以享受阅读《红楼梦》的极大乐趣，我真的觉得它是我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我生活在曹雪芹之前的那个时代，即使我是金圣叹，这项工作也与我无关。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也许，你出生的越晚越好，然后会有更多的杰作，悠久的历史和一个属于我的广阔世界。但是什么时候迟到更好呢？是否有可能在世界尽头重生，成为回顾人类一切兴衰的最后见证者，我会感到满意吗？我不再与世界有任何关系。

一个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的人本能地将世界视为自己的产物，因此他无法想象自己的自我有一天会被摧毁，而作为自我产物的世界将永远存在。是的，世界没有他而存在，并且将永远存在，但这是为他的出生做准备的世界。一生无穷无尽的他，但他正走向他，最后他在那里。在死后的无限时间内没有他，他将远离他，永远不会有他。那么，他接受前者而拒绝后者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七

到目前为止，这种说服似乎没有效果，我仍然不承认死亡是合理的事情。让我改变主意，看看永生不值得期待。

实际上，最早考虑死亡问题的哲学家并没有错过这一思路。卢克雷蒂乌斯说：“我们在同一件事上永远生活和行动，即使我们生活，也无法创造新的幸福。”奥雷留斯说：“永恒产生的所有事物都以形式的形式重复出现。一个人在一百年，两千年或无限长的时间内看到同一件事是同一件事。”阳光下，永生不值得期待。

我们很容易想象不朽的单调性，因为即使在如今短暂的一生中，我们仍然必须生存许多无聊的时期。但是，无聊不能归因于重复。正如健康的胃不厌倦饮食，健康的肺不厌倦呼吸，健康的身体不厌倦做爱一样，健康的生活本能也不会厌倦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活动。一个活跃的头脑会在相同的事物中找到不同的含义，从而为自己创造聪明的细微差别。忘记的本能通常可以帮助我们在适当的时间间隔后重新获得新鲜感。即使假设世界是由有限的事物组成的系统，例如由有限的棋子组成的围棋游戏，我们仍然可能永远像迷住象棋的人一样玩这种游戏。经过仔细分析，死亡造成的意义丧失是无聊的最深层原因。正是因为死亡使一切都变得徒劳，您才觉得没有意义。一个明显的证据是，由于对永生的信念的瓦解，无聊已成为一种典型的现代疾病。

但是，人们也可以反驳：“没有死亡，就不会有爱与激情，就不会有冒险与悲剧，就不会有欢乐与痛苦，也就不会有生命的魅力。总之，如果没有死亡，就没有意义。生活。”-这正是我几年前写的。波伏娃在小说中描绘了一个不朽的人物。由于他长生不老，他失去了真正爱的能力。的确，生活中的所有快乐和美好都因为短暂而更加珍贵，而所有痛苦和严肃的感受都因牺牲而更加真诚。似乎最终剥夺了生命意义的死亡再次赋予了生命意义。无论是死亡还是永生，生命都无法摆脱荒诞。但是，有时我怀疑这种悖论是现代人的自我舒适感，他们对永生的信念已被粉碎。对于希腊人来说，这种悖论是不存在的，荷马传奇中的奥林匹斯诸神并没有因其永生而失去爱与冒险。

好吧，让我们退后一步，承认永生是荒谬的，因此不值得向往，但这仍然不能证明死亡是正当的。我们最多只能回到这一点：承认永生和死亡是荒谬的，前者不符合生命现实的逻辑，而后者不符合生命本能的逻辑。

八

为什么要转转？无论您给出多少理由，都无法说服您，只是说出来，您只是拒绝放弃自己的可怜自我。

我承认。这是我独特的自我。

但是，您如此珍视的自我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一种外表，一种幻觉，它本身毫无价值。

我听到哲学家一致说。但这是关键。尽管我不喜欢这种贬义的立场，但我仍然想尝试在这种思路上找到解决方案。

我对自己说：您纯粹是偶然的产品，大自然生产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您的父母没有债券（这是偶然的），或者是被债券，在那个特定时刻没有性行为（这也是偶然的），或者是被爱了，那么在您父亲释放的数十亿精子中，并不是那个特定的精子。您的母亲怀孕了（这是偶然的），不会有您。如果您的父母各自的父母不是这样，就不会有父母，也不会有您。这样，就可以将其推到最早的祖先。在无数事故中，只要其中一项发生变化，您就不会出生。你能后悔自己没有出生吗？对于您的父母，祖父母，祖父母等在每月的某一天没有发生性关系，这不是很可笑吗？然后，您有权证明自己没有出生。 ，这样死亡就不会受到重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屈从于偶然的存在而不能偶然的存在，如此幸运的礼物以致丢失。滚滚的河流中的气泡破裂会导致什么原因而感到委屈？

但是，我仍然受委屈，仍然不公平！我要像金圣叹那样责备世界：“既然你生了我，你就应该永远；如果你不能摆脱它，那你就不应该生。我怎么能没有理由生下来。 ..我；一个无缘无故地活着的人是我；一个无缘无故地活着的人是我，没有它我就无法活着……”尽管金圣叹继续为天地辩解，说他是天上人间，安全与否。每个人都以为我实际上是我没有生我，我不是我，但是这种逻辑确实是不必要的，只是说服自己接受我必须死的事实。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存在无法通过其性质来设想自己的不存在。我知道我的出生纯粹是偶然的，但是一旦我出生，我将无法再想象我将不复存在。我什至无法想象我不会出生。我从未存在过的宇宙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能承认我只是永恒之流中的泡沫。如果是这样，我将没有勇气去生活。大自然使我们产生了自我意识的个体，只是为了使我们认识到我们只是幻想，什么也不过是什么？不，我必须否认。我想同时成为一个整体，个体和整体，自我和宇宙，以使两者都能获得意义。换句话说，我不再说服自己接受死亡，而是说服自己永生。正是为了自救和救赎，拒绝接受死亡的灵魂转向了宗教和艺术。

九

“信仰就是愿意相信；相信上帝就是希望真的有上帝。”乌纳穆诺的话打破了所有宗教信仰的本质。

首先，我们不能否认人身死亡的事实，其次，我们不能接受死亡。唯一的出路是为自己编织不朽的梦想。这个梦想被称为信仰。有了这个梦想，我们可以像霍拉斯一样对自己说：“我不会完全死！”我们需要这个梦想，因为正如惠特曼所说：“没有它，整个世界都是梦想。”

生与死是大自然的两个奥秘。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知道我们来自何处以及往何处去。我们无法理解虚无，我们无法考虑虚无。这使我们不仅有必要编织梦想，而且有可能编织梦想。谁知道，也许事情就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确实存在一个世界，不死生物可以继续生活，但是由于阴阳分开，我们无法感知。当柏拉图提出灵魂的永生时，他鼓励自己：“荣耀属于值得冒险的事物！”帕斯卡尔直言不讳地将关于上帝存在的争论描述为一场赌博，这不能由理性来决定。选择。在上帝存在的一面，赌注是，如果您赢了，您就赢了一切，如果输了，您什么也不会输。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希望，值得信任比绝望更好。

但是，要相信您不确定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帕斯卡（Pascal）的方法是向这些*者学习，遵循所有宗教习俗，并像他所相信的那样做所有事情。 “正是这种自然地使您相信并使您生气。”他内心的独白：“但是，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他立即问自己：“你为什么害怕？你会失去什么？”非常生动！很难说服自己！对于一个凡人，真的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种清醒可能会丢失，但是这种清醒正是他要删除的。对于一个真正被死亡震惊的人来说，相信不朽，他必须“放牧”自己，也就是说，变得与从未真正考虑过死亡的人一样（包括*者和非信仰者）。关于死亡的思考将人们推向宗教，但宗教的实际功能是制止这种思想。在积极方面，宗教提倡博爱精神，其作用不是使人们真正相信永生，而是在博爱中忘记自我和死亡。

我将假设宗教所宣称的灵魂永生或轮回是真的。即使这样，我也无法从中得到安慰。如果这个在我死前和死后一直存在的灵魂在今生和这个世界上对我没有意识的连续性，那对我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我真的对出生前的生活一无所知。由此可以推断，我的亡灵将不记得我的一生。这个不朽的灵魂与我的尘世生活毫无关系，只不过是像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一样抽象的身体。说到我是一次偶然的跌倒，或者是自然永恒流动的偶然产物，我看不出两者之间的区别。

Unamuno的话不准确。如果您愿意相信，则可能无法相信。毕竟，我无法说服自己真正存在属于我的永生。所有不朽的前提是个人放弃自己的具体和个人存在。换句话说，所谓的永生只是我的代名词而已不复存在。这种永生有什么用？

十

现在没有路可走。我别无选择，只能回到原处，面对死亡，不逃避但不寻找接受它的理由。

肖斯塔科维奇拒绝在“交响曲十四”的结局中美化死亡，他在其中描述了死亡，给人们以廉价的安慰。死亡才是真正的目的，所有价值的破坏。死亡的力量无与伦比。我们接受它不是因为它合理，而是因为我们必须接受它。

徒劳无功：最后，您仍然不愿意，您仍然必须接受它！

但是我必须白费力气。我不能只关注金钱，地位，声誉等小事，也不会在乎死亡，因为死亡最终将使我付出一切。生命只是片刻，死亡是永恒。如果我不彻底考虑死亡，我将不会安居乐业。

只要一个人认真考虑过死亡问题，无论他是否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他似乎就已经在调查生活的边界，看到了生命的全景和极限。

　　奥勒留主张"像一个有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把每一天都作为最后一天度过"。例如，你渴望名声，就想一想你以及知道你的名字的今人后人都是要死的，便会明白名声不过是浮云。你被人激怒了。就想一想你和那激怒你的人都很快将不复存在，于是会平静下来。你感到烦恼或悲伤，就想一想曾因同样事情痛苦的人们哪里去了，便会觉得为这些事痛苦是不值得的。他的用意仅在始终保持恬静的心境，我认为未免消极。人生还是要积极进取的，不过同时不妨替自己保留着这样一种有死者的眼光，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甘于退让和获得平静。

　　思考死亡的另一个收获是使我们随时做好准备，即使明天就死也不感到惊慌或委屈。尽管我始终不承认死是可以接受的，我仍赞同许多先哲的这个看法：既然死迟早要来，早来迟来就不是很重要的了。在我看来，我们应该也能够做到的仅是这个意义上的不怕死。

　　古希腊最早的哲()人之一比阿斯认为，我们应当随时安排自己的生命，既可享高寿，也不虑早折。卢克莱修说："尽管你活满多少世代的时间，永恒的死仍在等候着你；而那与昨天的阳光偕逝的人，比起许多月许多年以前就死去的，他死而不复存在的时间不会是更短。"奥勒留说："最长寿者将被带往与早夭者相同的地方。"因此，"不要把按你能提出的许多年后死而非明天死看成什么大事。"我觉得这些话都说得很在理。面对永恒的死，一切有限的寿命均等值。在我们心目中，一个古人，一个几百年前的人，他活了多久，缘何而死，会有什么重要性么?漫长岁月的间隔使我们很容易扬弃种种偶然因素，而一目了然地看到他死去的必然性：怎么着他也活不到今天，终归是死了!那么，我们何不置身遥远的未来，也这样来看待自己的死呢?这至少可以使我们比较坦然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我对生命是贪婪的，活得再长久也不能死而无憾。但是既然终有一死，为寿命长短忧虑便是不必要的，能长寿当然好，如果不能呢，也没什么，反正是一回事!萧伯纳高龄时自拟墓志铭云："我早就知道无论我活多久，这种事情迟早总会发生的。"我想，我们这些尚无把握享高龄的人应能以同样达观的口吻说：既然我知道这种事情迟早总会发生，我就不太在乎我能活多久了。一个人若能看穿寿命的无谓，他也就尽其所能地获得了对死亡的*。他也许仍畏惧形而上意义上的死，即寂灭和虚无，但对于日常生活中的死，即由疾病或灾祸造成的他的具体的死，他已在相当程度上克服了恐惧之感。

[__MARK_77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