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热闹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妇人你看我,我看你,讪讪陪笑,“楼叔,您在家呢?我们听着院子里有动静,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是啊,家里有什么困难,楼叔您说一声。”
“楼叔,听二嫂子和四嫂子说楼婶子又让她们回娘家要银子了?”一个妇人笑着凑上前,瞥了眼楼小老太,“这是怎么说的?”
楼老爷子的眸子微微一沉,看了二房李氏与四房秦氏一眼,又掠了眼楼小老太,朝众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楼婶子只随口一说,话赶话的,当不得真。大家伙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家去吧。”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吵成那样了,叫随口一说?
众人不由把目光投向声音响亮的二房李氏与楼老太身上。
二房李氏撇了撇嘴,看了眼楼老爷子,没吭声。
楼老太得了楼老爷子的警告,哼唧着瞪众人,“看什么看,我教训我儿媳妇,碍着你们啥事儿了,一个个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着楼小老太嘴里不清不楚的谩骂,几个妇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哟,楼婶子这话说的,咱们是听到动静赶来帮忙的,瞧您说的也忒难听了……”
“我呸!来帮忙?我看你们是来看我们家笑话的,走走走,赶紧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楼小老太双手一叉腰,指着半开的大门大声道。
被怼的妇人气不过,呵呵冷笑两声,“瞧楼婶子这架势,怕是我们在外听到的没错了,你是真打算让儿媳妇回娘家要二十五两银子来贴补你家大儿子,要不来就不让儿媳妇进家门了……啧啧,什么样的婆婆都有,你这样的,还真是咱们十七里河独一份儿!”
“你个不要脸的贱皮子,我让我儿媳妇回娘家拿银子跟你们有啥关系,你们一个个的……”楼小老太嘴里骂着脏话,手指头险些要戳到开口的妇人脸上。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够了!”
楼老爷子沉下脸,敲了敲烟杆,楼老太一咯噔,才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有些忐忑的看着楼老爷子,“老头子,我……”
楼老爷子看她一眼,摆摆手,朝众人道,“诸位放心,我楼家再难,总还有几十亩上好的田地撑着,即使卖田也不会让儿媳妇回娘家要银子来帮衬秀才老爷,也犯不上,你楼婶子……只是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
楼老爷子背着手,十几年的大掌柜气势犹在,说出的话颇有一言九鼎之力。
“是……是玩笑话,不能当真的……”楼小老太在一旁干巴巴的解释。
众人的脸色慢慢缓和,妇人笑着道,“楼叔说话我们还是信的。”
楼老爷子笑了笑,送了众人出门,转回头看了二房李氏与四房秦氏两眼,叫过楼小老太,回了正房。
“娘,爷说的话是真的吗?”
江氏摸摸女儿的头,嗯了一声,“你爷说话向来说话算数,村里人都知道。”
真的吗?
楼知夏分析着原主的记忆,窝在江氏怀中,思忖楼家目前这个局怎么破?
进了楼家大房的银子,想让他们吐出来是不可能的,楼家所有的银钱都在楼老太手里攥着,楼老爷子虽然说话权威,但面对银钱,楼老太却有着执拗的坚持,说不给就不给,楼老爷子说服不了她,这一百两的巨款……
到底从哪里出?
她低着头,下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这是她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
只是,下一刻,她就僵住了。
这镯子的模样分明就是她现代那一个,连上面的缺角都是一模一样的凹三角。
可是,她的镯子早被闺蜜和未婚夫夺走了,这一个,明显不可能是她在现代那一个,那这镯子是……
等等,她先前昏沉中进的那个空间,难道……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结论浮现在她脑海,她惊骇的鸡皮疙瘩都在颤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简直匪夷所思……
“娘,这镯子……”她忍住心底的骇然,仰头问江氏。
江氏摸了摸镯子,笑道,“是娘的陪嫁,是娘的祖母的祖母辈传下来的,能驱邪定神,你先前……没事了,没事了,这镯子你记着千万不要取下来知道吗?”
楼知夏忽然想起昏迷中那模糊的画面,喉间哽了一下,“原来……这是娘的陪嫁……”
她记得,她现代那个镯子说是祖宗传下来的,传了多少辈没人知道,传了多少年没人知道,那镯子其貌不扬,家里人只当它是个不值钱的破烂货,分家分宗时,没人要。
她却一眼就相中了它,族里人念她孤苦无依,便随手丢给了她。
原来,这是娘的陪嫁……
那是不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大难不死,被灵镯召唤来了这里?
江氏嗯了声,看着女儿手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的眼圈发红,“以后就是你的陪嫁。”
楼知夏笑笑,正要安慰江氏,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楼老三一脸凄容的走了进来,一抬眼看到拥坐在床头的母女二人,竟生生愣在了原地,一只抬起的脚悬在半空忘了落地。
“她爹,夏儿醒了……”
话没说完,楼老三蓦地转头朝外奔去,“我去叫乔郎中回来!”
楼知夏张了张嘴,一声爹还没叫出声,连楼老三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江氏笑了。
她无语的去看江氏,“娘……”
江氏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你爹很担心你……”
担心什么,江氏没说,楼知夏也明白。
她轻叹一声,攥住江氏的衣角,仰头笑眯眯的道,“娘,我不会死的,我会好起来的,我们家也会好起来的,算命先生说我是富贵命,我还要带着爹娘和哥哥姐姐小弟小妹过好日子呢!”
江氏眼睛一红,笑着说好,“那你这几日乖乖养病,我让你爹去接你哥哥他们……”
楼知夏连连点头。
不论前尘往事,不管未来如何,此刻,她在这里,便连同原主的一起活下去。
胸腔处传来鼓鼓的躁动,鼻尖的酸楚像极了这两日不受控制的情绪波动,楼知夏恍然这是原身的情绪,她伸手覆上心口,默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楼知夏前世不是善茬,这一世也不会任人欺辱!放心,以后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他们,有我保护!
毕竟,从一介孤女白手起家,成为玩转全球的农场大佬,她楼知夏,可是超凶的!
胸腔的鼓动渐渐消失,楼知夏默了默,抬眸去看江氏,江氏笑,“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楼知夏摇头,记忆中一家人的好涌上心头,原身的乖巧懂事让她不由红了眼,怕江氏担心,她缩进她怀中,闷声道,“只是觉得,活着真好。”
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姐姐,有弟弟有妹妹。
这才是家啊。
江氏心疼的抱着女儿,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凭什么?我哪句话所错了?娘让我们回娘家拿银子就对了?我不去!我没错我为什么要罚跪?我不跪!”
“你小点声,瞎嚷嚷什么?”
“嚷嚷?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自己摔了簪子没那个命享福,把主意打到家里人身上还有脸了?你拦我做什么?!他们爱卖谁卖谁,跟我们二房没关系,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可咱们得把话说前头了,那某些人这些年吃的喝的可都是我们从嘴里抠下来的,背后在老太太老爷子跟前说人坏话,也不怕烂了舌头烂屁股眼……”
“嘿,你这婆娘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实话告诉你,大哥他们一个字儿都没说,是爹发现刚来的那些媳妇婆子都是跟你交好的,叫我过去问了两句……”
两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渐渐的连模糊声也听不到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江氏叹了口气,“是你二伯跟二伯娘,怕是因为银子的事生了气,你大伯他们家这件事……”
“娘,你觉得大伯说的话可信吗?”楼知夏突然试探道。
江氏一愣,“你大伯……是秀才,咱们十七里河百来年才出的一个秀才老爷,他的话自然可信……”
楼知夏摇头,一个人的人品如何与他的学历有什么关系?如果高学历的人人品都好,那现代那么多高学历犯罪是怎么来的?
她这对父母温厚过头、善良过火、几近愚孝,说白了就是两个老好人,这类人,往往吃亏而不自知。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两人异常疼爱自己的儿女,平素那般孝顺爷奶说一不二的人,为了她,都跟正房的人杠上了……
就冲这一点,只冲这一点。
楼知夏弯眸轻笑,江氏看女儿笑,也跟着笑了,“怎么了?娘说的不对?”
“不对。”楼知夏摇头,“大伯说的话若是可信,他怎么还是秀才?他连考这么多年举人,每次都说一定会中,可结果呢?都没中!”
江氏似没想到这个问题,“这倒是。”
楼知夏抱着江氏的胳膊蹭了蹭,一副小狐狸的模样迷惑道,“所以,就算大伯是秀才老爷,他的话有时候也不见得可信。”
江氏愣了愣,眨眨眼睛看着女儿,缓缓点头,“夏儿说的没错。”
楼知夏笑眯眯的继续道,“这次要把我卖去周家配阴亲,大伯跟大伯娘也说的千好万好,可周家那个少爷谁不知道命不长了,他们这是真的为我好吗?”
江氏闻言,想到若是他们真的听信了大房的话,闺女嫁过去就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她的身子就止不住颤抖,“娘错了,娘……娘不该偏信他们,娘以后都不要再相信他们了……”
楼知夏眼睛一亮,改造爹娘第一步,扭转他们的潜意识。
“娘,这话回头你跟爹也说说,不要……”
“滚!你不是没错吗?你耷拉个脸给谁看?丢人丢到了村子里,你还有脸叫委屈!黑心烂肠子的东西,就是见不得大房好!老大当了官,你们不占便宜?不想跟官老爷一家人,就分家,哪远给老娘滚哪去,滚……”
楼知夏的第一轮*被楼小老太一通震天响的怒吼打断。
屋内一阵安静。
江氏站起身,“你奶发火了,娘得去看看,你先躺一会儿,娘很快就回来。”
“娘,你别走,我……我害怕做噩梦,我怕再被穿白衣服黑衣服的人抓走……”知道江氏这会儿不会听劝,楼知夏只好拿出小孩子的伎俩,故作害怕的抖了抖身子,江氏果然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