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妈妈
我出生在山东省高密县的一个偏远村庄。 5岁那年是中国历史上的艰难时期。我一生中的第一个记忆是,母亲坐在一朵朵盛开的洋梨树下,用紫红色的棍子洗衣服,并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殴打野菜。绿色的汁液流到地面,溅到母亲的胸部,空气中弥漫着野菜汁的苦味。槌敲打野菜的声音沉闷而潮湿,使我的心脏感到紧绷。
这是具有声音,颜色和气味的图片。这是我人生记忆的起点,也是我文学道路的起点。我用耳朵,鼻子,眼睛和身体来抓住生活并感受事物。我记忆中的记忆是具有声音,颜色,气味和形状的三维记忆,是生动而全面的图像。这种感觉生活和记忆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小说的外观和特征。
在这张记忆里,令我更加难忘的是,这位可悲的母亲在努力工作的同时,却在她的嘴里哼着一首小歌!当时,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中,最努力的工作是母亲,而最饿的也是母亲。殴打野菜时哭是常识,但她唱歌而不是哭。直到今天,这个细节仍然无法理解其中包含的含义。
尽管我母亲的话语不那么尖锐,但它们突然给了我安全感和对未来的希望。多年后,当我回想起母亲的话时,我的内心更加感动。这是母亲对她担心的儿子的庄严承诺。活着,不管有多困难,你都必须活着!现在,即使严大爷召唤我的母亲,这句话所包含的面对艰辛和奋斗的勇气总会伴随着并启发着我。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一幅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照片:在以色列重炮轰炸贝鲁特之后,滚滚的浓烟仍未消散。一位老妇,脸庞ha,身体脏soil,从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有一些绿色黄瓜和一些绿色芹菜。她站在路边卖菜。当记者将相机对准她时,她扬起拳头,声音嘶哑但坚定,说:我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好几代,即使我们在这里吃沙子,我们仍然可以生活!
老太太的话让我感到很兴奋。女人,母亲,土地和生活的伟大观念在我脑海中翻滚,使我感到一种不可磨灭的精神力量,即使我吃沙子,这种生活也是如此。信仰是人类在灾难中继续生存的根本保证。这种对生命的珍惜和尊重也是文学的灵魂。
在那些饥饿的岁月里,我看到了许多因饥饿而失去尊严的场面。例如,为了得到一块豆饼,一群孩子聚集在村里的食物管理者身边,像狗一样吠叫。保管人说,无论谁学得最多,豆饼都会得到奖励。我也是那些学习树皮的孩子之一。每个人都学得一样。饲养员把豆饼扔到很远的地方,孩子们蜂拥而至。
我父亲见过这个场面。回到家后,父亲严厉批评我。爷爷也严厉批评我。爷爷对我说:嘴巴只是一条过道。无论是高山和大海的美味佳肴,还是基层的树皮,在肚子里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要学习如何吠叫一块豆饼?人应该有骨干!他们当时说的话并没有说服我,因为我知道山海的美味佳肴和草根的树皮在我的肚子里不一样!但是我也觉得他们的话语有一种尊严,就是人的尊严和举止。人们不能像狗一样生活。
母亲告诉我,人们应该吃苦耐劳,不懈地生活。我的父亲和祖父也教会我有尊严的生活。他们的教育,尽管我当时不太了解,但也给我提供了一个在面对重大事件时做出判断的价值标准。
饥饿的岁月使我对人性的复杂性和简单性有了经验和见识,使我认识到人性的最低标准,并使我了解了人性的某些方面。许多年后,当我拿起笔来书写时,这些体验已成为我的宝贵资源。我的小说之所以如此苛刻地描述现实,以及对人性的黑暗进行不懈的分析,其原因与过去的生活密不可分。
当然,在揭示社会的黑暗和分析人性的残酷性时,我没有忘记人性的高贵和端庄的一面,因为我的父母,祖父母和许多类似的人为我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这些普通百姓的宝贵品质是一个国家不遭受苦难的根本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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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从未读过书,也不识字。她一生中遭受的苦难真的很难描述。战争,饥饿,疾病,什么样的能力使她在这样的痛苦中生存下来?什么样的能力使她即使在饥饿和患病的时候也能唱歌?在我母亲还活着之前,我一直想和她谈谈这个问题,但是每次我感到无资格问母亲一个问题。
在一段时间内,几名妇女在该村自杀。由于某种原因,我感到非常恐惧。当时,我们家庭处于最困难的时期。我父亲被陷害,家庭食物不足,母亲复发了老病,没有钱去治疗。我一直担心妈妈会拼命地走。每当我下班回来时,我一进门就会大声喊叫。只有听到母亲的回答,我才感到一块石头掉在地上。
我下班回来很晚。我妈妈没接我电话。我急忙去牛棚,磨房和厕所去寻找,但没有妈妈的迹象。我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忍不住大声哭泣。这时,母亲从外面走进来。母亲对我的哭声非常不满意。她认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不应随便哭泣。她问我为什么哭。我含糊不清,不敢向她表达我的关切。我的母亲明白我的意思,她对我说:我的孩子,请放心,如果闫大爷不告诉我,他就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