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边口吐白沫一边抽搐,人不受控制,被旁人扶着进来,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
送他来的人一脸惊慌地求助:"大夫,快帮他看看吧大夫!"
里间出来一个素衣大夫,身形颀长,一张脸生得温润如玉,见状连忙叫人把他扶到了床上躺着。
医馆内出了这事,那掌柜的自然顾不上赵小雅,急急忙忙上前帮忙去了。
赵小雅也走上前去,细细观察了那人的症状,很快便下了结论,这是典型的癫痫啊。
她皱着眉,连着看那年轻医师把脉又扎针,很是忙了一通,结果竟丝毫没有好转。
赵小雅惊讶了,这个年代,连癫痫都束手无策的吗?
"项大夫,您是咱们这镇上最好的大夫啊,您快点救救他吧!"
项云墨眉头越皱越紧,眼看着面前那人的症状毫无好转,身旁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块纱布精准地堵到了病患的口中。
所有人都惊讶地回过头,掌柜的看清了她便骂道:"你这丑丫头怎么还不走,存心来捣乱的是不是!"
赵小雅却一把将他推开,顺道拿走了项云墨手上的银针,没好气地道:"由着他抽搐,然后把舌头咬断吗?"
她伸手松开了那病患的领口,嘱咐道:"帮他把吐出来的东西擦掉。"随后,对着他耳周的穴位开始扎针。
耳穴乃迷走神经聚集之处,刺激耳周穴位可以控制癫痫,这是她一早就学过的。
随着赵小雅的一连串动作,那病人慢慢停止了抽搐,到了最后,已经可以平静呼吸,恢复了神智。
"纸笔。"
赵小雅对项云墨道,项云墨递了纸笔上去,赵小雅却没有接过,"我说,你写。"
她不会写繁体字,若是这种时候露了馅,可不大好。
仔仔细细报了几个药名,赵小雅看着项云墨皱眉思索的样子,耐心为他解释了一二。
癫痫本是寻常病,但这是一个不知名的朝代,若是这里的人未曾遇见过这病,倒是也情有可原。
等送走了那病患,医馆内骤然安静下来。
脸色最诡异的,要数那掌柜了。
他向来狗眼看人低,骤然见这么一个丑丫头带着药草来卖,他是理都不想理的。
谁曾想,连项云墨都没有解决的难题,就被这么个丑丫头解决了,看她那架势,还颇为轻松。
项云墨却不是这么重颜面的人,他朝赵小雅深深做了个揖,道:"在下项云墨,今日得姑娘赐教,不知芳名几许?"
赵小雅摆摆手道:"赐教说不上,我叫赵小雅,今天是带了药草来卖的,正好碰上这事,顺手罢了。"
项云墨道:"哦?赵姑娘带了什么药草?"
赵小雅看了掌柜一眼,把那药草袋子递了上去。
项云墨细细看了一眼,连连点头,道:"姑娘这几味药草都是刚需,冯掌柜,劳烦你。"
赵小雅得意洋洋地看向那掌柜,只见那冯掌柜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还要憋出笑容来,"是,是。"
项云墨很是热情,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相貌,拉着她讨论了好久的医术。
赵小雅也来了性子,与他相谈甚欢。
等离开医馆,她身上已有了不少银两,当下心情更是愉悦,哼着小调就朝着最近的酒家走去。
秦子琛站在医馆门口,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世事就是这么巧,他刚好来这里抓药,刚好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这丑丫头所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到了此时此刻,已经不是惊讶二字可以形容。
他招手唤来手下,道:"去查查,她是什么人。"随后便跟了上去。
赵小雅一直走到了酒家门口。
一只脚还未踏进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要饭的不要过来碍眼!"
赵小雅看着那小二,一脸趾高气扬,与方才医馆那掌柜的没什么两样。
"狗眼看人低!"她骂道,见那小二变了脸色,作势要打,慢慢悠悠地自怀中取出荷包,又拿出一锭银子晃了晃。
那小二立刻变了脸色,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处,"客官里面请!"
赵小雅走到靠窗的桌旁坐下,硬是让小二把所有的菜名都报了一遍,这才点了一桌子菜。才喝了一口茶水,眼前一黑,却是一个男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姑娘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我帮帮你?"
赵小雅定睛一看,这不是方才她遇上抢劫时求助,非但没有帮她,还奚落了她的那个人吗!
赵小雅冷笑一声,"公子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秦子琛不置可否,见菜端上来了,也不跟她客气,拿了筷子就去夹。
赵小雅却一把压下了他的筷子。
"公子一无钱财二无姿色,凭什么让别人请你吃饭?"
秦子琛一愣,觉得这话有些耳熟……等等,这不是方才他说给她听的话么!
秦子琛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公子没有姿色?这位姑娘莫非眼神不好?"
赵小雅翻了个白眼,"本姑娘眼神好得很,这位公子没听小二说么,叫花子严禁入内!"
秦子琛道:"好啊,你最好不要后悔。"
他就坐在那里,也不走,伸手唤来了一个手下,耳语了几句。
那手下很快就退了下去,赵小雅见赶不走人,索性也不再白费功夫。等菜上来了,她才尝了一口,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昨天的她还在为那肉包子心动不已,今天这个跟肉包子比起来,简直是山珍海味好吗!果然有钱就是硬道理,她日后一定要多多赚钱!
秦子琛冷眼看着她吃得狼吞虎咽,毫无仪态,眼角瞥见酒家门口人影一闪,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那人走进酒家便开始东张西望,等终于看到了赵小雅,眼睛便是一亮,径直走了过来。
赵小雅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哥哥,赵以宣。
赵以宣顷刻便到了近前,看着满桌可口的饭菜,眼睛都在发光。
他一屁股坐下来,撕下一条鸡腿便啃,吃相极其难看,口中吧唧作响,看得赵小雅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她这个哥哥,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好赌又好色,这两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赵家也没有见到他。
但是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哥哥",显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小雅,你怎么会在这,还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是知道哥哥我好久没好好吃一顿了吗,哈哈哈。"
赵小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看向一直坐在边上看热闹的秦子琛。
忽然发现,赵以宣来了这里以后,他似乎没有露出过半点疑惑的神情,一直到了这会,他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手里拿了一杯茶水,喝得十分闲适。
难道……
"是你?"
秦子琛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赵以宣却回过神来了,他怒目看向秦子琛,"你谁啊,坐这干什么?去去去,走远点,影响小爷吃饭!"
秦子琛眼中兴味更浓了,心道,不愧是一家人。这个做哥哥的,难道就没想过或许这一桌菜是他点的?
不过,他还想好好看戏呢。
想到这里,秦子琛起身走到了另一桌,也不言语,对赵以宣的骂骂咧咧更是充耳未闻,只点了几个小菜,远远看着这边的情形。
赵以宣好不容易吃饱了,将腿架到了桌子上,身子往后一仰,舒服得打了个饱嗝。
他到了这会才正眼看自己这个妹妹,不过才看了她那张毁容的脸一眼,赵以宣就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小雅,你哪来的钱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按照他对自家人的了解,没有人会给她这么多钱的。
赵小雅叫来小二结账,"赚的。"
"等会,你什么态度,跟哥哥这样说话?说实话,钱到底哪里来的?"话音刚落,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小雅拿出一锭银子给了小二。
这两天在赌场里输了个底朝天,到这会,赵以宣看到银子眼睛都在发光。
可自己这个傻妹妹,竟然就这么把钱花了!
此时此刻的赵以宣,全然没有想起来,这一锭银子换来的一桌子,大半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赵小雅收好荷包,不想跟他多说,起身就想走,"我说了,赚的。"
赵以宣一把拉住她,"怎么赚的?你一个丑丫头,上哪去赚那么多钱?不把话说清楚,今天别想走!"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奇怪的目光,赵小雅转头一看,便见秦子琛好整以暇地正对着这边,看得津津有味。
赵小雅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被人当笑话一样指指点点,偏偏导致自己落到这样境地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哥哥"!
她用力拨开了赵以宣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赵以宣,你没本事不代表别人也赚不到钱,刚刚那顿饭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大庭广众,你不要脸,我还要!"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路过秦子琛身边时,停顿了片刻,道:"我记着了。"
秦子琛愉悦地往嘴里夹了一筷子菜。
赵以宣愣愣的看着她,他是从小看着赵小雅长大的,她一向在家里就是挨欺负的份,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底气?
她忽然这个样子,赵以宣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应,等他反应过来,赵小雅早已经没了影子。他气急败坏地追回了家。
赵小雅刚到家,把卖柴火的几个铜板交给了李芬芬,照例受了她一通抱怨,她也不在乎,转身就想走,可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赵以宣的声音。
"赵小雅,你给我出来!"
李芬芬上前道:"以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是?"
赵以宣上前一把将赵小雅拉到了堂屋正中,"刚刚我在镇上遇到了她,她一个人啊,点了一桌子的菜呢!娘,你问她,哪来的钱!"
李芬芬脸色一变,手里的那几个铜板瞬间变得更不值钱了。"你点了一桌子菜?你哪来的钱?"
二房三房的人听到动静,都聚集了过来,七嘴八舌问开了。赵以宣是个不怕事大的,把事情又夸大了一番,听着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
二婶陈杏芳忽然开了口:"赵小雅,你不会是偷钱了吧!"
赵小雅皱眉看向二婶,就听她继续说:"蒙蒙前两天寄过来一大笔钱,昨天突然就不见了,我从里到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原来是你啊!"
她说着说着,语气慢慢变得坚定,显然是已经笃定了是她偷的。
赵蒙蒙是二房的长女,因为嫁给了大户人家当小妾,一下子成了全家的骄傲。虽然赵小雅也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好你个赵小雅,竟然还学会偷钱了!"
"就是,大婶,你们这一房了不得啊,三天两头出岔子,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还钱!"
那几个人乱成一团,甚至开始对赵小雅拉拉扯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赵小雅挣脱了二婶的拉扯,忽然大叫一声,道:"够了!"
堂屋静了一瞬,赵小雅道:"这银子,是我用你们以为是野草的那些药材换来的,你们无知,不代表别人也无知!"
她又对二婶道:"二婶,你说我偷了钱,你有什么证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了你们院子?"
她一个个看过去,视线落到赵以宣身上的时候,却见他眼神游移,竟避开了与她的对视
虽然这才只与这个"哥哥"见第二面,但就这人方才在镇上的那点行径,赵小雅已经明白这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由李芬芬一手带大的儿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全都是欺软怕硬,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指认她的时候信誓旦旦趾高气昂的,这会儿却连跟她对个眼神都不敢,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赵小雅心里瞬间有了底气。
收回目光,像是忘了刚才那些七嘴八舌的恶语似的,对着李芬芬笑了一下。
"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的,那我也不辩解了。不过就是找小偷吗?把大家的屋子都搜一搜,银子从谁的房中搜出来了,那就是谁拿的。"
她这话说得轻松,好像真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其他人还没当一回事,赵以宣自己就先慌了,急忙扯了一下李芬芬,高声叫道:"娘,你别听这死丫头狡辩!要真不是她拿的,她哪来那么多钱去镇上吃饭!"
"看我把剩下的银子从她身上搜出来!"
他说着,作势就要转身去抓赵小雅的胳膊。
赵小雅躲开,冷眼看着他道:"听说堂姐这次捎回来的银子不少。那么多的钱,就算真是我拿的,也不可能一次全揣身上,直接搜出来不是更能定我的罪吗?诶,大哥,你急什么?"
这声"大哥"实在叫得恶心,不过为了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他的身上去,赵小雅也就忍了。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刚落,陈杏芳立刻就变了脸色,双手叉腰瞪向赵以宣,连带着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抖。
"就是,我家的银子丢了,跟你小子有一文钱关系吗?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赵以宣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又加上多少有些心虚,直接就梗着脖子大声嚷嚷回去,"二婶,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也是我把这死丫头揭穿的……"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李芬芬就已经踩了他一脚,直接把后面那些话全都堵了回去。
别的不说,赵蒙蒙这次捎回来的银子的确是让人眼红。李芬芬从看到那笔银子开始就在合计着怎么从二房的嘴里抠下一点来,哪能真让赵以宣把二房给得罪死了。
"都消停一下,还找不找银子了!"
李芬芬嗓门大,又是大房的*人,这一声吼下来,混乱的场面居然还真安静了几分。
她恶狠狠地剜了赵小雅一眼,这才接着说道:"既然你要搜,那我们就搜,也免得说老娘冤枉了你!"
说完,一群人便浩浩汤汤地挪了几步,去了赵小雅的屋子外。
而屋子的主人却慢悠悠地跟在人群后面,眼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戏谑。
至于李芬芬刚才为什么一反常态同意她的话,还不是她这个养母惦记人家的银子,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卖个好。
原来的赵小雅在赵家并不受宠,屋子里自然也没摆放什么东西。一个柜子一张床,就是能够翻找的唯二两处了。
陈杏芳亲自动手,三两下就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这……没有啊。"
绕是再不讲理,她也明显愣了一下。另外几人更是面面相觑。
赵以宣心里门儿清,死丫头本来就没有拿那些银子,又怎么可能在这里搜到。
只是这一点他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趁着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跳出来指责赵小雅的鼻子叫道:"死丫头,还不快说,剩下的银子都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赵小雅就喜欢他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咧嘴笑道:"大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是你在说我偷东西,但是证据呢?这才只搜了我一个人的屋子,余下的人也不是都没有嫌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已经看了这么多年的丑陋面孔了,这会儿瞧见她扯出一抹笑容,赵以宣竟头一回觉得心惊。
只不过还不等他接话,赵小雅便又接着说道:"既然大哥这么关心这件事情,那不如下一个房间就看看你的吧。反正离得也近。"
"不行!"
她话音未落,赵以宣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
赵小雅故作疑惑道:"刚才大家可都看见了,我的屋子里压根儿就没有半个铜板。要想找到银子,剩下的屋子肯定都是要搜一遍的。"
寻钱心切的陈杏芳立马插话,"就是!在这儿的哪个不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大老爷们羞什么?"
别说她,就连向来视子如命的李芬芬这会儿也觉得他有些胡搅蛮缠了。找个银子都这般磨磨蹭蹭的,不是挡她的财路是什么?
她直接上手把赵以宣推开,抬脚就往那边走去,"以宣你让开,娘在这站着呢,不会把你屋子给弄乱的。"
有她带了头,剩下的人自然也跟着过去了。
赵以宣好歹是大房的独苗,陈杏芳心里再着急,也不好像刚才搜赵小雅的屋子那样弄得乱七八糟。于是她索性就在旁边站着,看着李芬芬过去翻找。
人都已经进来了,赵以宣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生怕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来。只能满脸紧张地盯着他娘的动作,后背一片冷汗。
李芬芬当然是相信自家儿子的,敷衍似的随意翻了两下就要起身。赵小雅却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大家看过去,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赵以宣的床边。
"这是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从乱糟糟的被褥里面摸出一个做工不错、绣着荷花的钱袋来。
陈杏芳尖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把钱袋抢了过去。
"这是我家蒙蒙捎银子时用的钱袋,我丢的那些银子就放在里面!"
"什么!"
她这话一出,李芬芬直接就蒙了。
再一看赵以宣,那小子早就变了脸色,正弓腰驼背打算悄悄溜走。
陈杏芳急了,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大吼一声,同时冲过去想要抓住他,"你给我站住!"
赵以宣哪敢留下。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朝着大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