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娘咋能让咱把夏儿丢去后山,那后山……全是虎狼啊!”竹子隔扇外,妇人的声音撕心裂肺,让人听的不忍。
一道沙哑的男声沉沉吸了几口气道,“她娘,要不咱听娘的,把夏儿送去周家?虽然是结阴亲,但好歹夏儿不用去后山喂……”
喂什么倒不必说了。
楼知夏木然的望着外间的两道人影,心中又苦又涩又惊,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了一个两块地的空间灵镯,认识二十几年的闺蜜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竟然狼狈为奸,不但夺了她的镯子还将她踹下二十六楼!
她更没想到的是,她没死,她,还活着。
只是,一睁眼来到了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天启王朝,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十一岁小女娃,原主溺水身亡,原主爷奶听信了大房和二房的撺掇,要卖了她换银子,而原主爹娘也快要妥协……
“你去看看夏儿,帮她……收拾一下,我去找爹娘。”夫妻俩哀恸了一阵,似乎要把这事给定了。
楼知夏打了个激灵,原主那个亲奶可不是什么善茬,这要是从原主爹口中得了准话,到时候她可真的要去给人结阴亲了!
她还没死,结什么阴亲!
“爹!”
正起身的男人一愣,与妇人对视,结巴道,“我……我听到闺女叫我了……”
“娘!”
妇人张了张嘴,猛然反应过来,推开男人就往里间跑,一眼看到歪靠在床头的楼知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下一刻,泪水疯狂涌出眼眶,干嚎一声扑了过去。
“夏儿!夏儿啊!娘的夏儿……”
男人晚一步进来,看到死而复生的楼知夏,嘴巴张开啊啊的叫了两声,“闺女闺女……”
人的第一反应做不了假,想到原主记忆里爹娘对原主的疼爱,楼知夏脑中快速闪过什么,呼吸沉了沉,伸手缓慢但用力的推开了妇人。
妇人面上的狂喜瞬间僵住,有些发愣,似乎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夏、夏儿……”
楼知夏目光微敛,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脸上满是难过的看着他们。
“你们……要卖我!”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的嗓子干疼的厉害,只这么五个字,就让她忍不住抚着脖子难受的干呕起来。
妇人忙倒了水过来,“夏儿,快喝点水……慢点……”
她端着碗要喂,楼知夏却没给她机会,接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连灌了几大碗,才堪堪将嗓子着火的感觉压下去,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你们……要卖我!”
妇人一脸悲痛欲绝,想靠近又不敢,只红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解释,“没有,没有!娘没要卖你!娘怎么舍得卖你!是、是……爹娘以为你没了,想着给你寻个人家,有了人家你就有了香火供奉,以后不用做孤魂野鬼……”
妇人说着,泪水盈满眼眶,“娘怎么舍得把你丢去后山啊!她爹,你快跟夏儿说……”
“对对,你娘说的对,咱不卖不卖,爹娘就是舍不得把你丢去后山,那后山满山虎狼……活人死人都吃……”男人忙道。
“真的?”
妇人与男人生怕楼知夏不信,点头格外用力,“真的!”
楼知夏松开一口气,不是真要卖了她就好,也幸好她遇到的这对父母是真疼爱孩子的,可惜了原主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淹死……
脑海里突然窜出一段回忆,楼知夏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抬头望着关切担心的夫妻俩,沉声道,“我不是失足跌下河的,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而且,她十分怀疑,原主溺水身亡跟这家的大房脱不开干系!
起因是大房的堂姐楼谷雨不知怎么入了县太爷夫人的眼,县太爷夫人当场拔了根白玉簪聘下她给自己的娘家侄子,大房得了这么好的亲事,欢天喜地回来告祖宗,楼谷雨拿了白玉簪来显摆,从头上往下拔的时候却一不小心脱了手,摔到地上当场碎成了四五段。
一群人都傻了眼。
楼谷雨哭的不成样子,生怕丢了好亲事,大房夫妻商量了一晚上。第二日,去城里踅摸了一个差不多的簪子,可一问价格,需要二百两,一家人东拼西凑,还差个五十两,刚巧,周家四处寻生辰八字好的女孩给周家少爷压命,大房就把主意打到了原主身上。
不知道大房怎么跟楼老太太说的,老太太一口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周家少爷眼瞅着就要死的人,老太太愿意,原主爹娘舍不得啊,在老太太面前磕了几天头,就是不松口,周家那边一日七八遍的催,眼看就要换别家了,原主突然出事淹死了!
送去周家,不但能得银子,原主日后还有周家香火供奉;
不去周家,就要丢到后山喂踩狼虎豹!
原主爹娘没第二条路可走。
“怎……怎么会?”
楼知夏看着惊惧的眼珠几乎爆出的夫妻俩,轻叹一声,这是有人要原主死,非死不可啊!可怜这对夫妻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亲闺女已经没了。
“有人要害死我!”她重复道。
“夏、夏儿,你别吓娘,谁……谁害你?”妇人被吓的不轻,脸色发白,攥着楼知夏不撒手,“咱家跟村里人没……没仇……”
男人脸色瘆人,连连摇头。
楼知夏抿了抿唇,心底冷笑,仇?谁说有仇才会杀人?她掏心掏肺供养了二十多年的闺蜜和未婚夫不照样因为一个镯子杀了她?!
不是没仇别人就不动手的,没动手不过是利益诱惑不够大罢了。
楼知夏看着二人,想着原主如何被诓骗到河边,只觉心口一阵一阵锐痛,“谷雨姐说想吃鱼,大伯母叫我去河里抓……我刚抓了一条,就被人推下了水……”
她说的这么明显,两人总该反应过来了吧?
夫妻二人眼中的惊惧慢慢变成了不敢置信,“谷雨……她大伯娘怎么会……”
怎么不会?!
楼知夏嘲讽一笑,“我死了,你们才会答应送我去周家,大房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银子,有了银子才能去买簪子,来顶替大堂姐摔断的那根好粉饰太平,才好继续巴结县太爷夫人,才好把女儿嫁给县太爷夫人的娘家……”
这么多利益在前,这对夫妻竟然说出怎么能?怎么会?
男人身子一晃,似乎反应过来,扭头踉跄着朝外奔,“我去找爹跟大哥。”
“娘,我们也去,爹说不过大伯他们,他们会把我给卖了的!”楼知夏抚着嗓子狠咳了两声,提醒一旁的妇人。
大房能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她不信没有后招,要想保住自己的命,今日必是要闹上一场了。
原主爹娘虽然疼爱孩子,却也是极其孝顺之人,大房动了心思,难保不会耍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强逼他们应下这门阴亲!
妇人看着死里逃生的女儿,一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抱起楼知夏,咬了咬牙,“走!”
两人一踏入正房,就听到一道刻薄的声音,“没死?那就送去周家冲喜!”
不用抬眼去看,只听声音,楼知夏就知道主人是谁。
楼家老太太,一个只偏爱大房和两个闺女的吊梢眼小老太,此刻,正盘腿坐在正房的大炕上,冷眼瞪着跪在底下的原主爹。
“娘,那周家少爷眼看就没了,怎么能让夏儿去冲喜,她才十一,以后怎么活啊……”
“怎么不能活?这十里八村的寡妇不都活的好好的!”
原主爹红着眼磕头,“娘,夏儿她才十一啊!不能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不就一个丫头片子,换了银子给你大哥,以后占便宜的还不是你们!”老太太不耐的哼了一声,抬眼扫见进门的楼知夏与妇人,啐了一口,“贱皮子,谁让你把这死丫头抱来正房的,还不赶紧抱出去,晦气!”
丫头片子,换银子,贱皮子,晦气……
很好。
这小老太果然与原主记忆里不把他们三房一家当人看的认知很符贴。
楼知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原主爹,按了按闷疼的心口,叫了声,“爹。”
男人划拉了一下眼角,起身两步走到母女身边,“你们怎么也来了?夏儿……”
“爹,娘,你们想占大伯家的便宜吗?”楼知夏问,“大伯他们会给你们什么好处?”
男人忙摇头,“爹不想,爹从来没想过,爹怎么能让你下半辈子……”
楼知夏又去看妇人,妇人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面上带着几分豁出去,大声道,“我们谁的便宜都不占,我闺女不去周家,谁爱去谁去!”
“她娘……”男人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头顶陡然传来一声喝骂,“贱皮子,反了你了!老三,你给我滚开!”
伴着一阵破风声,尖锐的烛台直直朝男人头顶砸去!
楼知夏眼神骤变,来不及多想,本能的伸出手一把推开男人,整个身体脱离妇人的怀抱,扑向烛台,手掌瞬间被烛台尖头刺穿,血喷涌而出。
TMD,真疼!
“夏儿!”
“闺女!”
男人与妇人慢半拍反应过来,叫声都失了腔。
两人脸色蜡白,跪在地上,伸着手想碰楼知夏,可看着穿透她掌心的烛台,都不敢动。
罪魁祸首楼小老太张了张嘴,啐了声,低骂道,“怎么就没砸死你个死丫头……”
楼知夏忍着眩晕感,扫了眼坐满了大炕的一群楼家人,按着记忆搜寻到坐在正中闷头抽旱烟的当家人楼老爷子。
“爷,卖了我能让大伯当官吗?要是能让大伯当官,你就把我卖了吧!”
有个卖亲侄女的名声,大房也别想当什么官了!这个道理,她不信当了十几年大掌柜的楼老爷子不懂!
果然,楼老爷子手下一顿,矍铄的双眸看了过来,在楼知夏身上逡巡一圈,缓缓收了回去,拿起烟杆在炕头磕了两下,终于开了口,“老三,别听你娘胡说,咱们家没卖孩子的先例!”
“爹,不送夏儿去周家了?”男人激动道。
楼老爷子哎了一声,“不送。”
成了!
楼知夏虚弱的笑了笑,楼家以楼老爷子为首,他发了话,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爹,咱们银子都收了,这说话不算数传出去,咱们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