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岄想笑,可眼眶中不受控制地凝起眼泪,她难堪地闭上眼。
这些年吕冰莹在她身边任三品女官,她始终将她当亲姐姐般对待,连块洗脸帕都没让她拧过的啊!
“赵岄,我最讨厌你这幅模样!”吕冰莹阴森森地说着,长长的护甲用力掐住赵岄的脸颊。
明明落魄为奴,却依然一身傲骨,明明遍体鳞伤,可瞧起来依旧楚楚可人,明明群臣请愿,要用她头颅祭旗,但宋珺泽只轻飘飘废掉她十指……。
宋珺泽不愿杀她,其实就是因为这张狐媚勾人的脸吧?那么,若毁掉它,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杀了她?
吕冰莹狞笑着,尖锐的护甲划过赵岄精致细嫩的脸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赵岄锁链被牢牢绑缚在墙上,躲无可躲,痛得遍体生寒。
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吕冰莹嘴角噙着的笑容愈发张狂:“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也知道京都的密道通向何方,并已告知陛下……你猜,陛下需要花多久时间找到你的好父皇?”
赵岄眼眶顿红:“吕冰莹,你简直狼心狗肺!”
被背叛,她没有挣扎。
被虐待,她没有反抗。
被毁去容貌,她还是不曾回击。
因为知道伤不到他们,她不做无谓的抗争,可吕冰莹怎能如此恶毒?落在宋珺泽手中,父皇会死无葬身之地!
愤怒滋生力量,赵岄拼命往前冲,试图挣脱桎梏,跟吕冰莹拼个你死我活。
吕冰莹受到惊吓,连连往后退,突然“哎呀”一声,她一脚踩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从圆台跌落。
圆台下面是刺骨的湖水,寻常女子落入其中,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赵岄还没来得及庆幸恶有恶报,一道颀长的身影飞掠而至,稳稳抱住吕冰莹往下坠的身体,再飞回地面。
“陛下,妹妹不是故意推我,你别怪她,”见宋珺泽满脸怒容,吕冰莹哽咽着“求情”:“是我不该擅自前来给她送伤药,哪怕落水也是我咎由自取……。”
宋珺泽眸光冰冷,像淬着利箭,他跨步上前,扬手甩了赵岄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闷响,赵岄刚刚被毁的脸颊,变得愈发狰狞可怖。
伤口很痛,可赵岄的心更痛。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宋珺泽心里,怕是连吕冰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所以他跟个瞎子似的,瞧不见她身上的伤,只一味无脑地维护吕冰莹。
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她没有解释,只低低地笑着,神情癫狂。
爱错一个人,竟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她的笑声凄厉渗人,眼尾泛着红,像是已伤心到极点。宋珺泽漫不经心地搓去指尖血迹,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
做错事的人是她,她到底有什么好委屈?
“陛下,”吕冰莹见势不对,伸手揪住宋珺泽的袍角,柔软的身躯无力倒向他怀中:“我的头好痛!”
下意识地接住吕冰莹,宋珺泽垂眸,见她脸色苍白,唇色发青,嘴角亦溢出黑血,他眼神一厉,想都没想就怒喝道:“赵岄,你竟敢对莹莹下毒?”
冷冷扫吕冰莹一眼,确定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妙,赵岄轻轻勾起唇角:“她诡计多端,心如蛇蝎,中毒必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住口!”见她不思悔改,宋珺泽狭长漂亮的凤眸里尽是失望:“你最好祈祷莹莹安然无恙,否则你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冷厉地说完这句话,宋珺泽抱着吕冰莹大步离开。
明明她现在十指被毁,行动亦受限,什么都做不了,他却执拗地断定这是她的罪?
她在他心中,就这般不值得信任?
赵岄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四周的空气仿佛也被带走,她的眼神变得空洞,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在半昏半醒的时候,赵岄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奋力睁开眼睛,就瞧见宋珺泽冰冷阴鸷的脸。
“阿泽,”记起昏迷前的事情,赵岄放下身段,苦苦哀求他:“你放过父皇可好?我保证,他会远离京城……。”
宋珺泽冷冷看着她,凤眸里尽是残忍:“你拿什么保证?拿你那颗恶毒又肮脏的心吗?”
赵岄呼吸一滞,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的冷言恶语:“你已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万民敬仰,而父皇是亡国之君,一无所有,人人厌弃,他真的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见他没吭声,她红着眼再接再厉:“你哪怕就看在过去五年里,我是真心爱着你的份上,放他一马……。”
“真心?爱?”宋珺泽凤眸一眯,伸手擎住她下颚:“你是指你对朕下药,迫使朕与你合欢;还是指你自饮避子汤,拒怀朕的子嗣;亦或是设下陷阱,令朕在宫宴上受伤中毒?”
这一字字,一句句,砸得赵岄眼前发懵。当初他意外身中媚药,她不忍见他饱受煎熬,这才不顾名节委身于他。
服用避子汤,则是因为她体质偏寒,必须得好好调理才能受孕。
至于害他中毒更是荒谬,那时他突然昏迷在湖畔,是她帮他解毒,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三天三夜。
等他脱离危险,她不顾疲乏,入宫去查探实情,亲手为他报仇……为什么在他心中,这些全是她的过错?
“装傻?”见她满脸茫然,宋珺泽眸光狠厉地盯着她的脸,寒声说道:“你当朕不知道,你是毒王秦楠唯一的亲传弟子?”
所以,任由他再怎么仔细小心,也依然着了她的道!
“阿泽,师父虽有毒王的称号,但心怀苍生,不是恶人……。”他怎能因为她擅毒,就认定下毒之人是她?
“秦楠,是朕的杀母仇人!”宋珺泽眸光通红,眼底携刻着恨意:“而你,是朕的仇人!”
赵岄不断摇头。
师父是擅长制毒,可也擅医,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地滥杀无辜,他母妃的死必有隐情。
至于她,此生唯一一次使用毒药,便是城破时那柄匕首……吕冰莹中毒真的跟她无关啊!“阿泽,你信我一次行不行?我真的爱你,我连命……。”
“莹莹中的毒,是‘情人泪’。”
赵岄瞬间哑声。
情人泪,是师父的独家秘方,无药可解,只能用特殊办法,将毒血转移到旁人身上。
而这个人,将在饱受折磨后,痛苦死去。
此毒过于霸道,且害人不浅,师父将之封存多年,世间再无流通,吕冰莹怎么会中‘情人泪’?
赵岄惊疑不定,只能对宋珺泽道:“让我去给她诊治。”她必须亲自确定,吕冰莹身上的毒是不是“情人泪”,若是,它从何而来?
“诊治?”宋珺泽薄唇轻抿,字字如刀,狠狠割在她心上:“你怕是见莹莹没死,想再补上一刀吧?”
赵岄几乎气笑,她憋着一口气:“我若要下毒害她,谁都查不出来!”
“有朕在,你不会得逞!”直到现在,她也毫无悔意,宋珺泽心中残存的丝丝不忍,彻底消散在风中:“来人呐,将这恶妇带去云凝殿,转受莹妃身上剧毒!”
“她中毒与我无关,我凭什么代她受过?”
“凭你现在只是个卑微下贱的阶下囚,朕可以随意决定你的生死!凭朕中毒时,是莹莹不顾自身安危,以命换命救回我!”
赵岄愣了愣,立刻反驳:“那时救你的人是我,不是吕冰莹……。”
“闭嘴!似你这般一身毒血的女人,会懂得如何救人?朕现在只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来换取莹莹平安!”
他这番话,无异于亲手将赵岄打入无间地狱。她脑袋里“嗡嗡”作响,瞬间失去全部力气。
既然他这般恨她,她还有何解释的必要?只怕她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是狡辩吧?
一路被拖入云凝殿。
宋珺泽像扔破布般,满脸嫌恶地把她扔在地上:“用她解毒,务必保莹妃安然无恙!”
眼见他要转身离开,赵岄伸出手,轻轻拽住他的衣摆。
她已然十分虚弱,宋珺泽只要继续前行,就能轻松摆脱她,可他像被什么腌臜可怖的东西触碰般,抬腿便是一脚。
赵岄纤瘦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飞远,直撞到墙上才停止。
血迅速染满她的脸,全身上下痛到极致。
她费力地眨眨眼,终于眨去眼前的血珠。朦胧的视线中,颀长好看的身影毫无留恋地越走越远。
爱他五年,此刻方看清他冷血无情的真面目,只可惜,她大概已无悔过的机会吧?
怕她断气,血液凝止,太医用烧得滚烫的匕首割破她手指,再将她的心头血,喂入吕冰莹嘴中。
嘲讽地扬起唇角,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上天垂怜,她竟还残存一口气。苦涩的药汁喂入嘴中,赵岄努力吞咽,最终凭借强大的求生念,活了下来。
而吕冰莹就没这么幸运,尽管“情人泪”的毒性被转移,可她身体受损,日渐羸弱,饶是宫中太医们全部聚在云凝殿,却都束手无策。
甚至,连病因都查不出来。
忽而记起赵岄的话,宋珺泽气得脸色铁青,怒声命侍卫前去马厩,强押着赵岄来见他。
赵岄早有准备,施施然起身:“我自己走。”
“陛下,我不想死。我不怕死,可我若死了,世上还会有人像我这般爱您吗?”刚靠近云凝殿,便听见吕冰莹装腔作势的声音。
赵岄冷冷嗤笑,踏入内室。
“岄儿,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呵护疼爱,未曾有过半点怠忽,”听到动静,吕冰莹抬眸看过来:“你为何要三番五次地下毒害我?”
赵岄淡淡扫她一眼,见她软绵绵地依偎在宋珺泽怀中,她眸光微缩,逼迫自己勾起一抹笑容:“你中了毒,快死了。”
吕冰莹脸色剧变,色厉内荏地吼:“你吓唬谁呢?”
“你手腕上长了一条红线,它们会慢慢延向你的心脉,然后腐蚀吞噬你的每一寸内脏……直到你变成一具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