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夫妇的散文随笔
有人说,再美的地方,也有黑夜。就像电影,有喜剧开头,也有悲剧结局。面朝大海,眼前波澜壮阔,而背对大海,才会有春暖花开。完美与缺憾的对立相生,才构画出一个真实的时代。生活中总会有一抹黑色,挥之不去,但温暖和感动也从未缺少过。
我上高中的时候,十字路那边有一条昼夜不息热闹的巷道,那里早上是菜市场,下午全是地摊,晚上又是清一色的烧烤摊。
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巷道上,有一对熟悉的面孔,是一对卖土核桃和老街麦芽糖的盲人夫妇。两人约莫四十岁,衣衫褴褛,丈夫还有点驼背,妻子也跛着左脚。盲人丈夫佝偻的背上背着一个较大的竹筐,筐里放着已经晒干脱水的土核桃,摸索行走时颠簸起核桃,相互摩擦,哗哗作响。盲人妻子背着一个较小的竹篓,篓底放着几块用塑料薄膜包裹着的老街麦芽糖,篓口用纱布遮着,盲着眼睛在小巷里跛着左脚前行,去向固定的摊位。
盲人夫妇会在每天的下午来着摆摊。依着“东边果西边糖”的不成文地摊规则,在巷道的东口和西口两端,各摆一摊位。他们左手里握着一块券形铁块,右手握着一个小木柄铁头锤,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用小铁锤敲击铁块的不同部位,发出不同的声响。盲人丈夫敲出的是“嗒嗒……嗒嗒”,好像土核桃砸裂的声音。盲人妻子敲出“叮叮当……叮叮当”的旋律,恰似“丁丁糖……丁丁糖”的声音,日积月累,街头巷尾的人习惯了这种“打击乐”,也就戏将老街麦芽糖称作丁丁糖。
刚开始,我以为这是他们用来弥补生理缺陷的招徕顾客的叫卖方式。后来,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某个秘密组织的线人,通过用小锤打击铁券的不同部位发出不同的声音传递不同的讯息,一种只有他们能破译的信号。第三年,那年我毕业了,黄昏时我路过那条巷道,在西口经过盲人妻子旁边时,她用右手中的小锤敲了几下左手中的铁券,紧接着数十米外的丈夫也敲响的手里的铁券,悠长的声音从喧闹的巷道里传了过来。然后,盲人妻子敲的不再是“叮叮当”,而是换了个节奏敲响了另一种声音,反复几次,东口的丈夫也换了个敲法,几声后便停止了。听到丈夫的回应,盲人妻子放下铁券,摸索着不紧不慢地把卖剩的'糖放进小住篓子里,再拉上纱布遮起篓口,然后安详地坐着,手里依然握着小铁锤和铁券。
不一会儿,盲人丈夫佝偻着身子,背着竹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摸索前行。在盲人丈夫快来到自己傍边时,盲人妻子敲响了手中的铁券。盲人丈夫听到也立马敲了一下手中的铁券,回应了一声。然后两人紧挨着,背着竹篓竹筐,妻子跛着脚,丈夫佝偻着,两人左手握着铁券,右手握着小铁锤,敲出同样的声音。这时我看到盲人夫妇的脸上挂起了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温暖、知足,融化在夕阳下,晚风里。声音渐渐地响出了巷子西口,却也在巷道里悠长回荡。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我才明白,原来用小铁锤敲铁券的声音,不仅仅是为了招徕顾客,更不是某种密码。他们也许永远不知道他们头顶上的天空有多蓝,也不知道他们旁边卖的花有多美,但是他们知道他们彼此依然相依相伴,从未走远。他们不像很多夫妻一样,能够看到彼此的脸,欣赏对方美丽的容颜,但是很多夫妻不能像他们一样,看到彼此的心。他们眼里的漆黑和生活的苍白,因为彼此的温暖变得五颜六色。
那个时候,我不太明白什么是爱情,也许现在也不懂。爱情或许只是找到那么一个人,就算有一天你什么也看不见了,你也不会惊慌失措,只要你知道他或她就在你不远处。
也是在后来,我才从我爸那里得知,用老街麦芽糖的糖浆蘸着槎核桃吃,香浓细腻,无与伦比,就像盲人夫妇的感情,温暖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