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隐的散文
去过本市和县古城百十趟,或因熟视而无睹,或总是托故下一次,对于名闻遐迩的刘禹锡陋室遗址,我却未曾近前细看过,更未曾去作一回深想,每有异客问询,不觉期期艾艾而汗颜。
今得公差之便,拨冗专往陋室探访。这回揣了个囫囵心,里里外外,角角落落,着实看了个眼饱。公元824年的遗迹,果然其陋无比,岁月尘封,风雨剥蚀,陋得凄凉落寞,却也陋得真实。虽则如此,那《陋室铭》石碑上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辨:“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短短八十一字,别见一番洞天。
洞天里的主人是闲适而从容的,我想应该这样。只是,在这种“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的表征下,这位遭贬谪的刺史,日子里调素琴,阅金经,苔痕数绿,草色抚青,内心真如止水一般恬静吗?传说,仅是传说,知州大人容不得他傲岸不俗,别有用心地三次令他搬家,住房一次比一次小,小到最后只有一间,而他却不忿不恼,每回都欣然顺受,安然居之,且还自撰对联以示快乐。末了,恨不过,知州命人送给他一块石板,意在羞辱他顽固似石头不开窍。不想他见石颜开,喜滋滋地延请石匠,将自己撰写的赞美陋室的文章刻在石板上,立于屋前。如果这个传说属实,陋室铭的话语及其隐逸情趣是否真诚或矫情,就只能存疑了。
想起纳兰性德。他曾给好友顾贞观写信吐露心声:“恒抱影于林泉,遂忘情于轩冕,是吾愿也,然而不敢必也。”纳兰性德生性喜近自然,醉心泉石的.志趣是真实而真诚的,然而这位出身贵胄的词人由不得自己,最终只留给我们一个伤感的背影。古来士子或仕宦如纳兰性德者,不乏其人。而有诗豪之称的刘梦得,就像他的名字,也有所梦,也有所好,只是梦里梦外,难解其中。
说难解,其实只是隔着一纸文字。在石碑的背后,刘梦得并非成日悠游于山水之间,也非全以诗文而自适,在任内所为多有好事,至今仍广为流传。譬如,深入村野指导兴修水利;保护和修缮重点名胜古迹;编辑校订《柳河东集》。当然,平素更是不忘操觚吟哦,著名的《金陵五题》就是这期间的代表作。如此看来,刘大人蜷缩在逼仄的陋室里,心儿却常飞出了户外,飞向了浩瀚的天空。
这情形有点类似后世的范希文,同样是革新派,同样遭贬谪,素有“忧乐”情怀的范大人感念皇恩浩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内里的委屈、惦念和期冀,在刘大人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陋室想只是一处勉为栖身的泉林,而那一方字碑不过是穿在身上的美丽外衣,太阳出来了,在检校礼部尚书的眼里,金光依然如春。或许,蜷缩与伸展,出世与入世,无言也是一种表达。